第179章雪祭（下）
第179章雪祭（下）凡是经历过那一天的猎人，大概都将把那一幕铭记在心。
新历990年，夏末，日出时分，在斩龙之剑上百猎人的簇拥下，被称为黑色恶魔的萨丁孤身走出了大帐，他和传闻中的一样，背负黑色的太刀，身着黑色的轻铠，眼神如冰般冷然，他在缓缓飘落的大雪中迈进，稳步踏过了夹道的猎人团队，帮助萨丁指挥猎人们的是奥斯兰，随着他的下令，人类中被称为‘白夜之战’的讨伐拉开了最终的序幕，预先准备好的数十支团队最先出发，前往了预先设定好的引爆位置，留到临海巨崖之上与白神正面对决的只有萨丁一人，然而就是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人神对决，参与的猎人们却没有抱丝毫的疑问，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盲目地相信着那个被称为恶魔的男人，最后所见的，也只有他一个人静立的背影。
“你最终还是来啦.”
在逐渐聒噪的冰风之中，似乎有一个小女孩在萨丁身侧缓缓言道，像是叹息。
“你会死的吧”
那声音又说.
“会后悔吗？”
她问。
“我最终还是搞不懂人类啊.”
她感慨。
萨丁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只是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站定。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曾遇到过这样的寒冷，是在那个雪湖旁的小屋？是在高大的修雷特王城？是在与轰龙搏杀时的波凯村？还是他上一次与白神遭遇的时候？
萨丁记不清了，在他的记忆里，这样的寒暴其实是很多的，但.但萨丁怎么也不能把它们和眼下这场联系在一起，因为那些寒暴没有这样的感觉.冰冷孤独廖寞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站在上下左右都无尽延伸的雪地里，陪伴他的只有雪，无尽的雪
然后，在那雪中.古老的神灵又一次靠近。
萨丁在冰雪的呼啸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了右手，从自己的背后缓缓抽出了那把黑色的太刀，最后在空中反转，深深地插入了眼前的雪层。
激荡的风暴自下一刻来临！
那一瞬间萨丁像是被浸到了水里，他闭着眼睛，感受着从自己脸上冲涌过去的冰雪洪流，听着狂风那肆意的咆哮，这层守护在白神领域边缘的雪暴似乎比世界上所有的狂风都更加暴躁，萨丁双手紧握着稳扎冰层的太刀刀柄，俯下身体想要抵挡住这一波风暴的冲击，那凌骨的雪潮则毫不客气的从天上地下翻滚而来，顷刻把他淹没。
然后，白神驾临！
萨丁重新站直了身体，迎接那雪怒之后的，死一般静谧的世界
很多地方都与他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在阴影下旋转的灰色天空，一望无尽的白色雪地，缓缓飘落的冥靡花朵，还有那山一样高大的恐怖阴影，那是白色的神灵，它自临海巨崖的那一边稳步而来，用冰凝的眼睛刺破了雪雾
可是，萨丁记得.上一次不是这样的
蓝色的幽光在光线被雪暴笼罩的同一刻发散出来，就如同海雾笼罩中的彼岸灯塔，那幽蓝色的瞳光隔着隐隐约约的雪雾映照而来，让萨丁分不清是神在向他靠近，还是他在靠近神灵，唯一的违和感来自独瞳，萨丁还记得神明双目健全时的样子，在它看过来的时候就如同永冬之门在眼前洞开，无尽的寒风从门后一涌而入，人们透过门扉所能看见的就只有白色，但.这次不一样，带给萨丁的就只有如梦似幻的感觉，像是被封在很美很美的冰里
那个老人真的做到了他所做不到的事情
萨丁想.
他还记得那个老人说过的话，在那片夕阳之下，在那处雪林之中，那个老人曾说：最终会面对白神的就只有萨丁和那老人自己，最后也真的是这样，瓦纳克斯在先前的对战中丧身，然后就真的又轮到了萨丁上场，回想那些面对白神的人们，又有哪一个和他与那个老人能脱得了关系呢？
那么瓦纳克斯轰瞎了神的一只眼睛，他呢？他又能干什么呢？
萨丁缓缓抬起了他的左手，在那左手的手心之中，握着‘它’所赠送过来的东西
萨丁知道它的名字，知道那颗小小药丸的名字，如果是公会的猎人们看见了，一定会惊呼居然是珍贵的秘药，但萨丁知道，它不是秘药，它是上古时代龙人所制作的出来，真正的远古秘药！
萨丁知道的不止是这些他甚至还知道它的药语，它的意思是
在那通向死亡的道路上，你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将使你更加强大！
笑意没有来由的从持药的手上涌了上来，萨丁的手颤抖着，他的瞳孔渐渐张大，青筋在全身上下一点点的暴起，没来由的愤怒和那狂放的笑意一起冲进了萨丁的脑海，他想要吼出来！你们终于！终于把我逼到了这一天！可你们已经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你们还想拿走什么？你们！！！你们还想把我逼到哪里去！！！
萨丁瞑目，握拳，仰头，把捏碎了的药丸一口咽下！‘嗡’的长鸣一下子在他的耳旁迸发，与之而来的，还有自时光之中所传来的话语。
“我们人类之所以能够活着，是因为我们能记起那些死去的东西，所以我们要活着！要咬牙切齿的活着！”
“我痛恨的只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扮演着神灵的家伙，虽制造出了无穷的黑暗，却忘了留下哪怕一盏灯去照亮前方的道路。”
“你所对抗的不是命运！从来都不是！你所对抗的就只是悲剧罢了！”
“就是你们这群家伙让我弄混了命运和悲剧，前者.本该是很美好的东西！”
“这就是命运啊萨丁，或许是他们所预定的，但却是我们所决定的！”
这就是恨意吗？来自那群人的，对于这个世界的咬牙切齿的恨意！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和悲剧对抗，和悲剧对抗的是他们所有人，他们在悲剧的深渊中发出堪比巨龙的嚎叫，期待着哪怕得到一丁点的回应！
咆哮的声音渐趋远去，萨丁的五感继而变得出奇的敏锐，他能听见雪花在空中旋转时发出的风声，能分清每一道席卷过皮肤的气流，能闻到被坚冰包裹着的白神的气息，能感觉到从身体内部迸发而出的力量！
萨丁垂头，深呼吸，最后.
睁开了眼睛！
在他眼睛睁开的那一刻，肉眼可见的红色从他的眼角流淌而出，萨丁拔出插在冰中的太刀，在飘泊的大雪中向前缓缓踏步，于冰寒的空气中拉出经久不散的红色尾晕，那一刻，白神在他的眼中是那样的清晰，他几乎能感觉到白神在前进时肌肉的咬合和冰甲的摩擦碰撞，能听到那个神灵所发出的冗长的喘息，当然也捕捉到它的眼神，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古奥，森严，悠远，高贵，神圣！却在看到萨丁的那一刻猛地停住了，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虽然还未发起攻击，但却已经足以引起白神的注目。
而萨丁.他就迎着那目光开始了拖刀狂奔！
原本死一样的世界忽然改变了，白色的神灵静静的凝视冲刺的萨丁，它的目光中翻涌着神幻的色彩，被召唤而来的是旋转的冰雪激流，它们在白神的身后凝聚成型，最后左右两束分别朝萨丁冲击而去，萨丁则埋下头，再次加速，他在穿过那激流的同时浑身上下被无数次切割，以至于让风流都裹挟上了鲜血和碎肉，最后被染成了血色，可萨丁还是没有停下，他在受伤的同时，远古秘药也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将他治愈，鲜血淋漓的伤口再次长出新肉！被切断的骨骼重新拼接，在狂怒的风吼中响起刺耳的‘嘎嘎’声！
白神停下了.在那个红色的身影前。
接着整个雪世界都开始缭乱.
白神的意志真正的被释放出去，用作防御的领域一时间直接转化成了杀人的凶器，现在不止是白神的身旁，前后上下，但凡是看得见的地方，雪潮都在风的鼓动下翻涌成柱，涡旋着要把萨丁淹没，这一次萨丁没有再木然前进了，他略略扬起了手里的黑色太刀，发出了轻描淡写的横扫，然后就在他收刀的同一时间，惊人的红色气雾居然延伸而出，凝聚成刃，以相同的轨迹切过萨丁横扫的位置，弥漫眼前的雪潮和风障在下一秒被尽数切开，那绝世的长刀居然连空间都分割！
但即使是做到了这个程度，萨丁也仍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神灵所发出的低吼引起了整个雪山的共鸣，南边的雪峰开始缓缓的震动，继而整座雪山似乎都开始倾斜，那白色的巨人在冗长的呻吟后倒下，临死前向萨丁拍出了囊括天宇的一掌，海一样的白潮在它的掌边延展出了看不见尽头的线，那简直就是一支排山倒海的白色骑兵在远方列阵，他们在神的命令下竖枪，发起了撕裂世界的冲锋！
萨丁挥刀再切，剑一样斩出的红线将骑兵纷纷击杀，但后排的骑兵们又纷纷补上，萨丁放弃了攻击，他压膝弓腿，全力起跃，一时之间竟从那白色的海洋下跃出，在空中拉出了绚烂的鸿影，至此为止他已经冲到白神的身前了，那闪烁着蓝色幽光的独瞳就在距离他百米的地方睁开着，跃起的萨丁甚至能从那晶莹的目中看到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