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恩将仇报
潮湿的石室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在香烛火光的映射下,壁龛中的弥勒佛笑的十分诡魅。
褚季和双目圆睁,脸上仍旧带着一丝笑意,似乎还表明他还沉醉于神功既成一统江湖的美梦中,只是他倒在地上,再也笑不出来。褚季和胸腹之上钉着密密麻麻的几十枚银针,很快,从挣扎到毒发僵死,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公子,救命……”那位大小姐哭喊着。舞烟也发出求救的声音。
苏震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的血煞寒芒,心想这“不祥之物”却又救了我一命。不,可不只自己这一命,还有这两名女子的性命。苏震去帮她们解开手脚上的绳索,惊魂未定的两个女子不约而同地相拥痛哭。
苏震平复了一下心情,拿了一支蜡烛,先去查验一番,发现另外两名被锁着的女子都已经死去多时了。苏震惊慌失措,看着两个梨花带雨的女子说道:“舞烟姑娘,还有这位……姑娘,你们先别哭了,没事了,这歹人已经死了,我们先从这里逃出去吧。”她俩擦擦眼泪,跟在苏震身后。舞烟突然说:“等一下。”俯身在褚季和的身上翻找一番,然后将大床上的绫罗绸缎、纱幔罗帐通通扯下来,然后用蜡烛点着了。看着褚季和渐渐被火焰吞没,腾起阵阵黑烟,舞烟回头对苏震说道:“走吧。”
石室边是一节石阶。苏震举着蜡烛,三人沿着台阶走上去,推开一道暗门,三人爬出来一看,入口竟是在那饭店后厨的一个碗柜之中。此时已经是夜里了,漆黑一片。靠着苏震手里的蜡烛,他们慢慢找到了门口。突然听到动静的胖掌柜和店小二从楼上冲了下来,苏震和那位大小姐惊慌失措,舞烟却娇叱一声,足尖挑起一条长凳,一发力长凳飞出,砸在胖掌柜的身上,然后抄起桌上一把筷子,双手掷出,那小二惨叫连连,双眼各中一只筷子,两道鲜血流了下来。舞烟不理二人死活,又是一把火把这间二层楼的馆子点了,然后从外锁上门板。
三人在街角看着渐渐大起来的火势,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那大小姐说道:“今日多谢公子相救,此等恩情无以为报。小女子姓陈……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苏震十分局促,笑着说道:“不客气不客气,小生苏震。不知陈姑娘是否还记得,前日里陈姑娘于我还有过一饭之恩。”陈姑娘面露沉思之色,显然那日施舍许多人,有些记不清了。苏震轻声吟到:“似带如丝柳,团酥握雪花。帘卷玉钩斜。九衢尘欲暮,逐香车。”陈姑娘轻声惊呼一声:“啊,原来是你……”
舞烟面露不悦,说道:“书呆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念诗?还不赶快先送陈姑娘回去,她家人一定急坏了,都等着她回去呢。”苏震连忙说:“对对对,陈姑娘,请你指路,我们送你回去。”
月明星稀,微风习习。苏震、舞烟按照陈姑娘的指引,走街串巷,送她回家。
本来苏震这两三天来常常陷入相思之苦,如今近在咫尺,苏震十分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月光下,一男二女三个瘦小的身影,安静又尴尬地走了很久。
陈姑娘停在一个大门前,说:“这里便是我家了。”苏震一看,是一座气派的大宅子,朱红的大门上几排铜钉闪闪发亮,门匾写着“陈府”二字。苏震不想与外人有什么接触,于是说:“陈姑娘,既然你已经安全到家,那小生就不叨扰了……”舞烟阴阳怪气地说道:“那我不打扰你们互诉衷肠了。我在前边路口等你。”说罢就径直走了。
气氛更尴尬了。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苏震说道:“陈姑娘,那你回家吧。”陈姑娘嗯了一声,说道:“今日太晚,明日白天请公子光临,我让爹爹好好谢谢你。”说着轻轻叩门。苏震答应了一声,没走出几步,陈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人说道:“什么人啊,深更半夜的敲门!啊,小姐?快去禀报老爷,小姐回来了!”
苏震继续往前走着,突然一人拦在自己面前,是个高高胖胖的壮汉,满脸横肉,“小乞丐,你是什么人,大半夜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家小姐?想干什么?”说话之时满脸的肥肉不住颤动。苏震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坏人,我,我,为啥路过……”胖汉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老子是三岁小孩?谁信你的鬼话!”不由分说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把苏震拎了起来。陈姑娘终于开口说话了“三叔,他不是坏人,是他救我的……胖汉说道:“哼,小丫头懂什么,若是救了你,怎么不进去邀功请赏?肯定是做贼心虚!”陈家小姐又急着辩解:“不是的三叔……”却被胖汉打断:“好了别说了,先进家吧,好好问问,让大哥定夺!”
这宅子真大。被拎着悬在半空的苏震穿过庭院、假山、花园、长廊等之后,心里如此感叹。进到一间大屋子后,苏震被扔在地上。苏震心想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运气会这么差?投案自首会被用刑逼问,买个饼被抓走,救人之后送回家还会被当成坏人……
这屋内陈设相比起来配不上宅院的豪华,桌上供着一座关公神像,四周不是摆着十八般兵器,就是挂着几张硬弓,一看就是武人的住所。太师椅上端坐一长髯男人,约四十岁年纪,一张方脸不怒自威。旁边一中年美妇搂着陈姑娘,哭哭啼啼。
胖汉对长髯男子说道:“大哥,这小叫花子鬼鬼祟祟跟着婉儿,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东西。”长髯男子对中年美妇说道:“哭哭啼啼的,叫人笑话。你们先去内室吧。”中年美妇便带着陈姑娘向内室走去,陈姑娘边走边回过头说:“爹爹,是这位小恩公搭救女儿的。若不是他,女儿可能就活不成了……”长髯男子嗯了一声,待母女二人出去后,说道:“三弟,你也太鲁莽了,还不给小恩公赔罪?小恩公,你可否详细说说,你是如何搭救小女的?”
苏震只好把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从遭遇黑店、石室搏斗等事讲了一遍,只是没说是用血煞寒芒把那人射死的,而是含糊地说是趁他不注意用刀捅死的,心想反正烧成灰了也无法辨认。那长髯男子,也就是陈老爷听完后说道:“那就是说,小女是被那老贼凌辱了?”苏震原本对男女之事就一知半解,不知道陈老爷所说的凌辱是那层意思,心想都被抓起来搂在怀里撕衣服了,应该算凌辱了吧,于是就点点头。陈老爷的表情凝滞了。过了好久,陈老爷问道:“那地方在哪?”苏震想了想说:“杨记馆子。”陈老爷向那个胖汉说道:“三弟,去看看。”
那陈老三出门后,陈老爷让丫鬟拿来许多糕饼点心、蜜饯水果,让苏震享用,然后便去内室了。苏震心中十分忐忑,心想还好放了一把火,要不然一看就露馅了。苏震想趁陈老爷不在偷偷溜走,可是一开门就看到门外四个披甲而立的士兵,手持明晃晃的长枪,齐齐注视着他,“回去!”。苏震十分尴尬,只能退了回去,心里有点纳闷,这陈小姐家是什么来头,居然有士兵站岗。
苏震忐忑不安地坐着,感觉时间过了很久,陈老爷才从内室走了出来,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屋顶不说话。苏震弱弱地说道:“陈老爷,大半夜的,小生不便叨扰,若是没什么事,小生便先行告退了。”陈老爷走到他面前,拍拍苏震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辛苦了。”然后突然抓住了苏震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多谢你救了婉儿,可是家丑不能外传,只能对不住你了。”力气逐渐增大,苏震感觉如同被一把铁钳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头昏脑涨。就在快要失去意识之时,突然感到丹田处那一丝热气涌入心肺处,窒息之感有所缓解。这时,门开了,“大哥,出大事了!”陈老三边喊边冲了进来。陈老爷松开了手,苏震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陈老三贴在陈老爷耳畔悄声说了几句话,陈老爷脸色阴晴不定,然后恶狠狠对着苏震说:“我女儿的事如果有其他人知道,我一定杀你全家!”然后让门外的士兵把他带了下去。陈老爷问陈老三:“三弟,你可瞧仔细了?”陈老三道:“大哥,千真万确,那馆子的密室里设有香坛,供着弥勒佛,一看就是白莲教的人。密室里的尸体虽然烧焦了,但是我在尸体上发现了这个。”说着拿出一块布,打开之后里边是一根烧的乌黑的银针。
“这,难道是……血煞寒芒?”陈老爷一脸震惊。
“大哥,没错。大哥,当年二哥、还有其他那么多兄弟都死在这血煞寒芒之下,死状那么惨,咱这辈子都忘不了。”
陈老爷慢悠悠地说道:“看来,坠星楼的余孽们又出现了。不知这小子跟坠星楼是什么关系。还好你及时回来,要是迟了片刻,我就把他杀了。”陈老三突然一拍脑袋,说:“对了大哥!前几天喝酒的时候听人说,袁珙的徒弟杜吉清,在显通寺中毒针而死,然后云州府张知府,连夜去五台县提审要犯,结果要犯被劫走了。当时我喝多了没放在心上,现在一想,杜吉清不就是被血煞寒芒杀的吗?若不是坠星楼余孽,怎么能劳那张知府的大驾连夜赶去?莫非就是这个小叫花子?”
“哼,杜吉清也是死有余辜。姓张的那个老狐狸能连夜赶去,肯定是有便宜可捡。坠星楼的余孽,这要是报上去,那可是奇功一件啊。”陈老爷捻着长髯,沉思片刻,说道:“不对啊,你刚才说犯人被劫走了?”陈老三点点头说道:“是啊,那天和王三祁六他们一起喝酒,祁六的兄弟在云州府当差,他亲口说的。”陈老爷眯着眼睛说道:“老三,你不觉得奇怪吗?什么人,能在那老狐狸面前把人劫走?据我所知,他可是养着好几个高手的。还有,如果真的是这个小叫花子,那其他余孽又在哪?坠星楼杀了白莲教的人,有意思。你想过没有,有没有可能人是其他人杀的,派这小叫花子来探我们虚实的?毕竟当年他们死在我们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陈老三愣了半天,问道:“大哥,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明日我调些精兵过来,这些天要万分谨慎。老三你多操点心,一定看好那个小叫花子。他就是个鱼饵,我们钓得好,就能钓到大鱼。钓不好,就会被大鱼拱翻了船。”
“大哥你放心,现在我就增派人手,苍蝇也飞不进来。大哥,婉儿的事,你准备怎么办?赵大人那边……”
“哎,婉儿出了这事,真是愁死人。有些话当爹的没法问,明日让你嫂子去问问吧。若是真的失了身,那也只能……哎,你先先去吧。”陈老爷满脸愁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