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南柏舍的训练场在后村的山脚,有路直通土楼,两千北境军和后加进来的护卫队每天都要在这里进行集训,而作为虞归晚私兵的死士也被编入这支队伍,如今总人数已超过四千,土楼旁边的营地也已经在修建成排的房屋,不日就能让他们搬进去,将彻底跟村民分开居住,固守整个村庄以及方圆百里。
北境军对新编入的护卫队和死士充满敌意,很看不上当中的女子,训练时故意找茬儿,结果被揍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丢脸丢到外婆家,虞归晚也不管,就是要让这帮军汉知道女子不一定就比汉子弱,强者应凭本事服人而非性别。
被虐了半个月,不说大变样吧,起码能看了,个个都站姿笔直,面容严肃。
四千多人的场中竟无一丝人声,这让前来观演的蒙灰大受震撼,看向虞归晚的眼神也悄然在变,他以为虞归晚只是身手了得,于练兵上应是一窍不通的,没想到她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训出这样一支气势堪比精锐的队伍。
蒙灰的亲兵这些日都在南柏舍,他识字,小本子上逐条记着虞归晚的练兵之法。
此时便跟在蒙灰身边小声述道:“凡兵者不得留长发,每日卯时集合,若遇上虞统领心情不佳还会提早半个时辰,抑或晚上都不让睡,睁着眼熬鹰。列队集合后要报数,迟来的都得挨罚,不打军棍,就是让人绕着村围墙跑圈,先时是三圈五圈的,如今增到十圈,其他人也要跑,不过都是五六圈之数,跑完才能吃早饭。早饭倒是丰盛,比在咱们卫所营吃的好,馒头包子豆浆奶茶,吃多少拿多少,不可糟践粮食,凡有发现所有人都得跟着挨罚。”
虞归晚被贾用拉到一边不知在嘀咕什么,蒙灰看了眼就转回来,点头示意亲兵继续。
亲兵这才接着说道:“早饭之后会歇上半刻,至此到午饭前都是不停歇的训练,头几天都是扎马步和吊沙袋,属下留意过,原先下盘不稳只能吊十斤的如今都能稳着吊三十斤,且能撑过两炷香,昨日看他们练骑射,拉弓都比之前稳了许多,不说百发百中,但十个活靶倒是能射中六七个,可见这样的训练之法还是有成效的。”
“还有呢。”
“再就是虞统领规定如无其他训练任务,所有人子时都必须回营睡觉,不得在外闲逛逗留,更不能吃酒赌钱喧闹,无命令也不得离开营地,不得进村骚扰村民。除此之外,个人内务要整洁,衣服鞋袜都是自己洗,床铺若是乱了也要挨罚。这些规定都写出来贴在营地门上,这半个月临时点人考校的次数就有四五次,没背出来的也挨了罚。”
蒙灰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这个也要严抓?有什么用,还不如腾出空多训练士兵骑射。”
“这个……”亲兵抓抓脑袋,“属下也不明,但虞统领就是这样规定的,也有不服气或不愿意留在这的,想走也不能,虞统领说了,既到了她手里,就不可能轻易离得开,她还让人在村外边圈了一块地,让伙头军在那种菜,以后大家伙吃的菜都要从那里摘。”
“这个虞归晚倒真是不同寻常。”蒙灰看向那边躲在树荫下乘凉的虞归晚,下了这样一句评语。
察觉到他的视线,虞归晚抬眼也往这边扫,目光冷而警惕,像埋伏起来狩猎的狼。
“虞统领,有个事想求你帮帮忙,”贾用也改了称呼,瞅着左右没人才敢跟虞归晚提:“想必你也听说了庶州有人贩卖私盐,数量还不少,如今庶州境内大部分老百姓都从这些窜在坊间的商贩手中购私盐,价钱比官盐便宜一半不说,质地也比官盐好上许多。”
“嗯。”虞归晚不咸不淡应了声。
贾用搓了搓大手,腆着脸继续道:“你常跟往来庶州的行商打交道,看能不能跟他们说说,牵个线。”
“嗯?”她上下打量贾用一番,挑眉,“贩卖私盐可是要杀头的死罪,你想害死我?”
自己哪是这种意思,贾用急忙作揖赔礼道歉:“虞统领可千万别误会。要说贩私盐是死罪,这不假,可哪个府上没有几宗见不得光的事,贩私盐都还算轻的,你往麒麟城打听去,那里头的污糟事比庶州还多呢,不过是没摆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虞归晚不听他扯别的,问:“你想买盐?”
“可不就是。”
“没必要吧,王府还缺这点盐?用得着你在外面买私盐。”
贾用一拍大腿,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
自从幼儿管家后,她确实极少过问这些,但也不至于连市价行情都不知道,外头的生意依旧是她管的,只是账目归到幼儿哪里。
贾用抹了一把辛酸泪,“王爷也不富裕,钱都用去养军了,官盐价又高,眼瞅着军营里就要没盐做菜了,王爷也是没办法才想低价采买雪花盐,可那些商贩极谨慎狡猾,从不在一个地方贩第二次,想寻他们很不易,王爷连府中的侍卫都派出去了,也没有找到人。”
贾用说的可怜见,真像那么回事儿,可落进虞归晚的耳朵里她却是一个字也不信。
雪花盐在庶州流通已非一日两日,据阎罗娘来信说官府似乎并没有严抓,若非得了赵崇的授意,谁又敢如此,贾用装出这副乞儿般的姿态无非是想从她这里试探,真当她傻不成。
“我又不同他们做这种要杀头的买卖,上哪给你牵线,你还是找别人吧。”她的视线越过贾用投向蒙灰。
难道当兵的都喜欢跟人比划两手?廖姑什么时候又跑那边去了,还被蒙灰逮住摆开架势要同她过两招。
“你就是虞统领的那个小徒?听说你身手不赖,可敢与我比试?”
身壮如牛的蒙灰像一堵小山,说话声音也震天响,沙包大的铁拳青筋缠绕,一般人还真经不住他这一拳。
廖姑也是每天跟着队伍训练,成人能做的她也一样没落,每回考验骑射她也是第一,从未让人比下去过。
她不惧蒙灰,将下巴一抬,哼道:“比就比,谁怕谁。”
这么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娃能厉害到哪里去,蒙灰看她细胳膊细腿的,怎么也不像是能手刃山匪的人,提出比试也只是打趣玩笑,并不是真话,没想到这个女娃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应战,该说虞归晚的徒弟同她本人一样桀骜?
蒙灰的蒲扇大掌摁在廖姑扎满短茬儿的脑袋上,哈哈大笑道:“等你再长几岁有了力气再比吧。”
被看轻的廖姑生气,一把打开他的手,“瞧不谁啊,我杀了不知多少盗匪,死在我手里的东辽人也不少,你别狗眼看人低。”
一旁的亲兵就呵斥她:“小小年纪,怎么说话的,这是蒙副统领,别没大没小的。”
廖姑一撅嘴,谁的账也不买,“管你是什么,谁也越不过我师傅去。”
有句话她憋在心里没讲出来:不过是她师傅的手下败将,神气什么。
蒙灰自不好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你倒对你师傅忠心。”
“那是当然,我爹娘前年都被东辽盗匪杀了,是师傅救了我,我也就只有师傅这一个亲人了,”想起惨死的父母,廖姑脸色就不太好,她恨东辽人,对无作为的北境军也没好脸,哼道:“你们当时就在县城,为何不来杀盗匪?我们全村人就活下来十几个,其他人都被……”
当时的惨烈场景一直在她的记忆里,一刻不敢忘,存活下来的村民同她是一样的想法,她们恨东辽人,也恼对她们不管不顾的朝廷官府。
两千北境军到南柏舍那日,葛大娘还远远瞧着啐了一口。
一只掌心带着厚茧的手覆上廖姑的后脑勺。
“师傅?”廖姑眼睛红红的,瘪着嘴要哭。
虞归晚使劲揉揉她才长出来的短发,这丫头也学她把头发剪了,可是被幼儿逮着说教了一通。
“恨谁就去把谁杀了,在这里哭有什么用,没出息。”
廖姑用袖子一抹脸,逞强道:“我没哭。”
虞归晚拎起她那只糊了眼泪鼻涕的袖子,嫌弃道:“这叫没哭?去那边洗把脸,好好弄干净,埋汰成这样回家让她看见又要说我纵得你像野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