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薛丕之是贪生怕死之辈,对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也有颇多怨恨,如今有了活路,哪有不拼命抓住的。
不仅说私卖铜铁跟大皇子有关,还道出大皇子曾多次派人到庶州要求薛家追杀随谦安的妻女。
并同东辽盗匪勾结在偏关制造骚乱,迫使九王爷无旨出兵,有意图谋反之嫌,好收回兵权由大皇子掌控。
此证词由都衙府尹呈上,今日早朝群臣就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站在百官之前的赵显脸上有得意之色,一副胜券在握。
而站在他对面的赵斥则面色黑沉,藏在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瞪向太子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派人追杀随家母女不假,可私卖铜铁绝对是无中生有,与东辽勾结更是栽赃陷害,他就算再争权也不至于通敌卖国,这分明就是太子捣鬼想将他置于死地!
“父皇!”赵斥扑通跪地,声泪俱下,“儿臣冤枉啊!”
一声冤枉喊得惊天动地,又哭的这般悲痛,哽咽着说自己灵智不足,性格蠢笨,胆小怕事,平日雍帝让他去学着办个什么事都是兢兢业业,生怕出错,哪里有胆子犯这些罪。
且他是大雍的皇子,有雍帝这样一位英名贤达的君父,又怎么会堕落到去跟东辽蛮狗勾结,岂不是辱没了皇家,损了大雍的颜面。
赵斥擅用的就是装蠢装可怜好博取雍帝的同情和信任,他的生母丽妃在后宫也是用的同样手段,比赵斥还更胜一筹,雍帝也最吃这套,以至于丽妃能荣宠不断,连皇后杨氏都要对她心存忌惮。
前朝的纷争很快就被传至各宫,其他妃嫔知道涉事的没有自己的儿子,便都静等着瞧好戏。
丽妃仗着陛下的恩宠在后宫嚣张这么多年,早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如今谁不盼着她失宠,也尝尝那种独守深宫空虚寂寞的滋味。
一听说大皇子被人构陷通敌卖国,丽妃瞬间慌了,急问来报信的宫人,“那陛下怎么说?可是信了?本宫的哥哥呢?可有替大皇子分辨?”
宫人垂头道:“此事只是薛家三子一人之言,并未有实证。”
到底是深宫争宠多年的女人,丽妃很快冷静下来,铺开在两侧的衣袖宛如彩蝶的翅膀。
她抿紧了不点而红的樱桃朱唇,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回荡着她的声音。
“随谦安也没有真的谋逆,还不是一样治了个满门男丁抄斩、妻女流放寒地之罪,有没有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陛下信不信,圣信若在,就是斥儿将天都捅破了,陛下也会保他,”她渐渐寒了声,艳丽的脸庞浮现出冷意,“皇后和太子暗地里布置这么久,不就是在等这一天,以为凭此就能扳倒我们,呵!且*别得意太早……”
而皇后宫中也是刚得了消息,杨皇后正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唯恐此事会将雍帝气出个好歹来。
她与雍帝是年少夫妻,自认是伉俪情深的,就算雍帝宠爱丽妃,纵得丽妃起了要为自己儿子争皇位的野心,也没有让杨皇后改变对雍帝的痴心。
赵祯今日入宫请安,宫人来传消息时她也还未离开,此时见母后为父皇忧心,也唯有无奈叹气,母后对父皇如初,父皇却忌惮着杨家日益壮大的势力,早生了要铲除杨家的心。
“母后,”赵祯过去扶着杨皇后坐下,“此事已出,又牵连甚广,关乎着边境安定,父皇岂能不怒。依我看,如今首要的是提防着丽妃,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让她往父皇跟前凑,父皇耳根子软,架不住她两句撒娇就什么事都轻拿轻放了。”
杨皇后捏着额角,岁月不饶人,就是保养得再好眼尾也有细纹了。
她只比雍帝小两岁,成婚多年都未能有子嗣,后来她父亲武国公不知哪里弄来一副生子药,她连喝几个月这才先后有了长阴和太子,可到底还是让丽妃捷足先登生下了皇长子。
这些年她不是没防过丽妃,只是陛下的圣心愈发难猜,对她也渐渐没了耐心,常有训诫,倒让丽妃得了意,景宁侯府也跟着水涨船高。
长阴提醒的极是,是该防着的,杨皇后点点头,道:“我会派人暗中留意着,不让她到陛下跟前哭诉。你与太子的谋划,你们外祖父可知道?”
赵祯垂眸不语。
杨皇后有些气恼道:“怎么?连你们也要防着你们外祖父?!”
“母后……”
赵祯试图解释,杨皇后却不想听,丈夫和儿女都防着自己的娘家,太让她心寒!
“母后,不告诉外祖父为的是让父皇少些猜疑。”赵祯加重语气。
杨皇后又不蠢,细想想就明白过来了,叹道:“你父皇原先也不这样,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你外祖父尽心尽力辅助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登上皇位,何时有过不臣之心,如今陛下偏信术士之言,心思也愈发难猜,有时我不过提两句,陛下就不高兴了。”
赵祯抬手,素指轻轻压着杨皇后的额角,似不经意问起,“我听说国师又为父皇炼了新的丹药,母后可曾见父皇服用过?”
“那倒不曾,从前两年开始陛下就只在仁德殿服用丹药,跟前只有国师和两个伺候的宫人,那也是跟了陛下多年的宫中老人,嘴严,莫说是本宫,就是太后都别想从他们嘴里问出话来,国师就更不用说,丽妃还试图用高官厚禄收买他,照样行不通,他倒真只忠于陛下。”
“是么?”
在杨皇后看不见的角度,赵祯唇边泛起一丝讥讽的冷笑,她不喜那道士。
从皇后宫中出来,赵祯又去了太后和其他几个太妃处请了安,就连丽妃宫中她都去,做足了表面功夫,不让旁人挑出一个‘不’字来。
与她相比,太子就稍逊,也难怪雍帝会说太子处处不堪用。
也确实如此。
就说今日早朝,只要紧咬着私卖铜铁、勾结东辽盗匪这两样罪名就可让赵斥难翻身,这辈子都跟皇位无缘。
本来事情也都按原计划进行着,暗中通过气的朝臣也跟着附议要彻查赵斥是否与以上二事有直接关系,偏偏太子突然提起随家谋逆一案。
那些最擅揣度帝心的老臣恨不得飞扑过去堵上赵显的嘴,随家谋逆一案就是陛下的逆鳞,谁也触及不得!
就算要替随谦安洗冤也不该是这种时候,若此时是合适的时机,他们早就提了,何必按下不表,就连都衙府尹的奏折对此事都是一笔带过,太子怎么就糊涂!
全程都没有出声的景宁侯此时才从文官的队列中站出来,他与丽妃为一母同胞,可容貌却并不相似,丽妃是美艳多娇,而这位景宁侯则是阴柔刻薄,不是有福之相。
他先看了还不知自己犯了雍帝忌讳的太子两眼,才向高座之上衮服冕冠的雍帝行礼。
他也不是替赵斥求情,而是追问太子为何要替罪臣开脱,可是对陛下有所不满,认为是陛下冤枉了忠臣?
太子本来嘴就笨,今日又得意忘形,将赵祯日常的教导和叮嘱忘了个干净,面对景宁侯狡诈的逼问,他急得冷汗直冒冷汗,赵斥先前有多慌张,此刻他自己也差不多,竟一句有利自己的话都辨不出来,反倒说自己信任随相。
他自己踩了景宁侯下的套,把自己给套住了,哪里还用得着别人添油加醋。
高座上的雍帝已经脸色黑沉,直接呵斥赵显让他闭嘴。
“随谦安谋逆一事是朕亲自派人督查的,证据确凿,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你这是要指责朕吗!还不快滚下去!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