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金黄
麦浪金黄
时光匆匆而过,在半年极昼和半年极夜的连番轮换中,于荧的城封内又迎来了丰收季。
“熟了熟了,咱们种的土豆成熟了!”于荧蹲在翻开一层的土地旁,端着江宁亲手编织的箩筐,里面装满了又大又饱满的山药蛋。
江宁站在院子里的支架旁,一手西红柿,一手黄瓜,同样喜气洋洋:“番茄黄瓜也成功挂果了!!”
“东皇茗给的说明书真管用,什么样的土地都能培育出健康的庄稼来。”于荧收拾完手上的泥土,遥望远处一大片金黄的麦穗和稻田:“再过几天小麦和水稻也能收割了,真好。”
此时空气里传来熟悉的鲸歌,歌声稚嫩而轻快,一丝一缕都凝结着对海洋的深切爱意。江宁注意到于荧在发呆,笑着将她揽进怀里:“你在听什么?”
“是阿鱼,阿鱼在唱歌,他的歌声听起来很开心。”于荧靠在江宁怀里,温柔地注视着海岸线:“女孩子心思细,也不知道阿岩在东皇茗那里过得快不快乐。”
江宁闻言,将于荧抱得更紧:“孩子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要过,我们也要把自己自由的日子过好,才不会让孩子们担心挂念。”
“是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作蚕桑,春华秋实;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不就是所有生命都想得到的自由与幸福吗?”院子里的樱桃树挂满了晶莹的大果,自己又和爱人过着充实的生活,此刻的于荧幸福极了。
“蓝蓝……”江宁抱紧妻子,下巴搭在她的头顶,还没说什么,眼前突然一白。伴随着一阵闷雷似的响声,炽烈的热风从昆仑站的方向滚滚而来,他们的屋子、瓜果蔬菜、院子里的樱桃树、即将收割小麦和水稻、数不尽的信天翁企鹅和海豹在顷刻间融化,蒸发。
意识模糊前,江宁听到于荧在喊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消失了。后来是排山倒海般的地震,剧烈的震颤瞬间将南极的大陆撕开,人类之前建设的若干科考站和研究数据顷刻间付之一炬。
与此同时的首都中,叶箫打断章鲫的胳膊,掰断他的手指,从他变形的掌心抢过沾着不明黄色痕迹的袖珍遥控,上面的指示灯显示弹药发射成功。她目光欲裂,声嘶力竭道:“你竟然在南极发射了原子弹????”
章鲫被困在审讯台,疼得五官都在扭曲。他嘲讽道:“要不是她老公感应能力太强,让你离间处决了我所有的同僚,我还至于栽倒在温玫和罗庭这俩阴招不断的家伙手里吗?我不顺利,那就谁都别想好过!!”叶箫黄夏只知道自己有哪些同僚,却不知道他还有同归于尽的底牌,说着说着,章鲫发出大仇得报的笑声。
“那是在极端条件下培育生命的试验田,是可以给人类文明留后路和火种的地方!!!现在到处都是战争,你毁了南极,让大陆怎么办,让人类怎么办??”南极一融化,这颗星星上的所有大陆都会在短时间内彻底变成海底城,叶箫不知道章鲫为什么要拉着全星球一起死,也许是他本身就是个为达目的不计一切后果的蠢货,又也许是六维司星在测试他们所在的这颗星星,还有没有继续留存的必要。
章鲫吊着变形的胳膊,大言不惭地说:“凭大陆目前的科技,早就可以代替落后农耕文明。有了继承永生的办法,民以食为天,终究会变成历史的车轮印。”
“你疯了,你是真疯了!!”叶箫又给了他一巴掌:“你这是让动物植物无机物以及所有人类给你的理想主义陪葬!!”
当自己的帮手被温玫和罗庭冠上各种罪名,一个接一个落入法网,章鲫预感黄夏布的局在慢慢收网。他用家人威胁海豹替他卖命,可海豹一去就没了音信,而被关押的海豹家人也不知何时被放走。他质问身边的青石棉是不是当双面间谍吃两家饭,她却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比修泽当时的政敌强呢,真是高看你了。”
此时的章鲫身边已经没有得力的助手,他能依靠的只有青石棉,因此并未赶走她,反而愈加重用。后来他开始腹痛,发烧,咯血,医生告知自己得了间皮瘤,是长期处于受污染的环境中导致的。他万分恐慌,青石棉有意提醒道:“应素的心不是在你手上么,吃了就能得永生,于荧就是这么继承的。记住,一口吞,少一口汁液都没效果。”
罂粟果长着金黄的冠冕,脱离了枝干依然鲜红欲滴,这是他借沼泽之手,从冰城的深山抢来的。布局这么久,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森森寒笑,将艳丽的红果一口吞下,永生的效果立竿见影,自己的病痛瞬间就消失了。
面对叶箫的厉声质问,此刻的他胸有成竹,朝她伸出手,静待手中绽放出可以将万物都冻成冰雕的极光。可他手中出现的,却是急速溃烂的瘘管。而他的大脑收到外界传来的镇痛物质,觉得自己不必再另产生内啡肽,便自动裁了这条业务线的所有工作细胞。
经过系统的学习,黄夏很快涉猎完海底城的知识。刚跃出海面,修泽告诉他,整个南极大陆连带着上面的科考站都被章鲫炸毁,而他最近忙着安顿海岸线附近沉没的岛屿,分身乏术。黄夏毅然决然,冲进辐射最烈的区域,将于荧留在冰川最中央的幽蓝极光拧在一起。
似乎感受到这个世界太不安宁,幽蓝极光如同跳动的心脏,向外迸发出一圈一圈的蓝色波光。随着幽蓝的光芒慢慢扩散,周围的辐射在极光的波动下,缩小扩张的范围,慢慢退却。南极大陆周围炙热的温度缓缓降低,惨白的辐射空间慢慢聚拢,凝结成一颗小小的铀球,发出阴森森的绿芒。融化成蒸汽的冰川也在浓厚的云山雾缭中,逐渐还原成冰蓝的固体冰。
南极得救了,可大陆上的生命全部变成了水蒸气,无数企鹅、信天翁、海豹以及江宁于荧的躯壳,一起成为了荧蓝冰川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回到首都,黄夏看到章鲫全身溃烂,在地上痉挛打滚,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而叶箫在一旁冷眼观看,对他的哭号充耳不闻。
“你只知道吃植物的心可以继承永生,可你不知道的是,即便是继承,也是要供需双方双向选择的。如果于荧没有求生欲,即便玫瑰硬把心脏喂给她,永生也不会生效。若是没有玫瑰的认可,于荧也无法真正得到继承的资格。”黄夏一挥手,修复好他的断肢:“至于你,就回应素的深山,代替她生产麻醉剂的原料吧。”
负物质世界中,于荧还没从巨响中回过神来,便又看到了对她微笑的大司命。原本应该躺在原地的躯壳,此时已经消失不见,它有些懵:“大司命我的躯壳呢??”
大司命笑着说:“还叫我大司命呢?”
于荧茫然:“啊?”
少司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是爸爸,他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母亲。”
此时的大司命与少司命既熟悉又陌生,于荧震惊地看向身边的江宁,它亦愣在原地。随着灵魂慢慢习惯负物质世界的视角,江宁记忆一点点恢复,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淡。
少司命温柔地看着江宁:“看样子蓝蓝应该是恢复之前的记忆了,妈妈要谢谢你,愿意给我们一次弥补江宁的机会。”
“孩子,爸爸妈妈很抱歉,让你降生在这样的家庭,见面即是离别。”大司命拍拍于荧的肩:“这颗原子弹很猛,一时之间是不会有太多生命产生了,你和蓝蓝要听萨拉大人的指挥,尽快熟悉这边的业务,维护好负物质世界的秩序。”
“孩子,我们不求你能唤我们一声父母。你生在石族,责任与生俱来,幸好有蓝蓝,我们很放心。”少司命语重心长交代完,将于荧和江宁的手握在一起,希望它们彼此永远依靠。
少司命在面前展开一个新的生门,提醒丈夫:“等等你我离得远些,投生成亲人就不好了。”
“亲人怎么了?不生孩子不就可以了?”大司命不满地说,少司命连忙打断他:“孩子们还在呢,低声些。”于荧和江宁心里一惊,连忙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负物质世界和正物质世界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灵魂分工不同,大家穿着各色长袍,避免自己在漂浮的状态中扩散,远远望去就像是魔法世界的巫师,忙得脚不离地。大司命们穿着黑袍,浪迹在全世界的医院或意外发生现场。如果遇到从躯壳里完整剥离的灵魂,黑袍就会牵着这些懵懵懂懂的意识,飘到穿着白袍的少司命身边。待交接完成,白袍会带领这些意识去寻找恩爱中的夫妻,或文思泉涌的创作家。
意识们神情呆滞,就像没有自主能力的一团光,跟在大司命身后缓缓飘浮。有的被周围的正物质生命分去了注意力,和对方一起观看案发现场。看到地上躺着的是自己的躯壳,它瞬间吓得直叫:“我怎么死了呢,还没送完餐呢,迟了就会被打差评,今天就没工资了呀!!”
负责带领它的黑袍无奈地摇头,重新把它牵回来:“你要做的就是赶紧投生,换一个命运,现在已经用不着正物质的货币了。”
“呜呜呜呜呜我还有家要养呢,我不走……”灵魂坐在地上,哭得不肯动身。有的大司命新官上任,到底是心软,它叹了口气:“你的躯壳已经坏了,不能用了,医生也只能帮你修复样貌,没办法重新激活生命机能。”
听到这话,灵魂彻底绷不住了,嚎啕大哭。大司命没办法,只好哄道:“先这样,少司命那里投生排队也需要时间,你先去拿号,拿上我再陪你见家人最后一眼,好吗?”
灵魂抽泣不止,听到大司命给的方案,它擡起头:“不会是头七那天吧?”大司命估算了一下:“大概是的。”
白袍阵营和黑袍阵营规模相当,灵魂数量少的时候,白袍尚可以小班教学,甚至一对一服务,帮助这些未来的新生儿挑选心仪的父母。当正物质世界出现大规模伤亡,少司命们会用内力折一只小船,一船一船成批运载这些亡魂。有时候工作量太大,少司命就随便指一个灵魂当做撑船的船夫,让它负责把载满亡魂的小船,开到夫妻最集中的地方。这时灵魂数量剧增,只能靠运气抢占先机,或者服从调剂,选竞争没那么激烈的动物或植物。
有些灵魂在正物质世界保家卫国而死,成为负物质灵魂依然不愿意投生,待在生者为它们打造的棺椁,继续以负物质的形式守护自己的家园。遇到奸佞的灵魂吓唬正物质小孩,它们还会立刻挺身而出,将这些邪恶份子撕成碎片,赶出这个世界。
江宁和于荧在负物质世界转了很久,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有没有它们,负物质世界似乎都没有任何影响。
圣城城魂萨拉是负物质世界的监管者,她平时只待在有“世界屋脊”之称的圣城,和首都进行决策往来。只有上级司星有了指示,或者世界存亡有了不得不忽视的节点,才会通知它们格外注意某个灵魂的去向。
见于荧和江宁已经闲到观察海岩江鱼的成长过程,她拿着经轮给它们下达了任务:“大陆现在越发强盛,最近这边有一群团伙,它们有组织有预谋,用悲伤的记忆引诱正物质世界的生命自杀,好趁虚而入。虽然负物质世界有不少革命烈士镇守着生前的家园,但这里缺少调控的人,你们要着重控制这个团伙的规模,稳定两个世界之间的供需平衡。”
萨拉离开后,于荧细品她刚刚说的话:“控制规模,也就是不能全部消灭,得让它们合理合规地清理不想继续存活的生命,我理解得对吗?”
“个别自杀是生活所迫,但一群人自杀,就是邪教了。”江宁点点头,赞同道。不知想到什么,它打趣道:“上一世的你扬言去太平洋守着去世的宋远,这次你投生成江宁,感觉如何?气不气?”
“站在你的角度我才知道,真的很难有人把石头当一个正常的生命对待,你是真的害怕被利用被抛弃。”于荧心虚地靠在它身上,撒娇道:“话说还咱们还回北极星吗?”
“目前北极的位置一直没变,上边应该有人在值班,不急。”江宁搂着它,擡了擡头:“反正只要有一个星司在,北极星就能正常运行,缺几个也不妨事。东皇茗说,咱俩在北极星重复投生的事已经被六维记录在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