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SILVERYMIRROR7

《神鉴》其一

古夜

天厦将覆，地狱已陷。

日月昏沉，人间哀乎。

神降诸隐，宣于倾颓。

授吾永夜，再无饥孤。

如果可以用数字来衡量，那么这已是洛伊丝在这里冥思的第两千四百六十六万九千三十一秒。

在这一刻，洛伊丝终于明白过来——

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世界。

就像一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复杂而完整的世界。

而她所在的现实——

即普遍意义上的现实世界仍在属于它的轨迹上转动。

它不受任何外力干扰，就像一道无限的光笔直地延伸向前，所有人被裹挟着，用着划一的标准延续着时间的演绎。

而同时，时间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概念。

它是一种规则，一个框架——像一段既定的程序编码，秉承着维持统一稳定的责任，把‘世界’分割为无数单元，将一切属于它的事物囊括其中，而后各自衍化……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嗯，有关这个的答案洛伊丝仍在努力冥思中。

不过话说回来。

“洛伊丝”

这个自她醒来之始，便刻于灵魂之中的名字。

这是一个孤魂自我认知的唯一凭证，

亦是此刻众人目光所聚之缘故。

……

洛伊丝并非完全不知道他们寻找自己的缘由。

但她有些分辨不清她此刻心中突然产生的种种感情——

交织的暴怒，绝望，悲痛，冷漠……还有毁灭一切的决心。同时浮现的无数层光辉的崇敬与仰望，无数次无望的血战与彷徨，无数道冷寂的背影与刀伤……仿佛在无尽轮回之中，无数个声音在呼喊。冷酷的，威严的……温柔的，傲慢的……崇敬的，恐惧的……

这些过于强烈的情感对于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以至于在这青黄不接的融合阶段，洛伊丝竟产生了些许自我怀疑。

这究竟是源自于灵魂与魂晶的结合而导致的短暂错乱？

还是……那些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幽暗的，无尽的呓语，原本就是她的过去？

难以形容的困惑，让洛伊丝的灵魂深处甚至有了一丝淡淡的恐惧——

如果人格可以因记忆而被随意捏造，那么在拥有了那些恍若虚幻的过去，灵魂也被一遍遍洗刷之后……

她，到底成为了谁？

……

在洛伊丝冥思的第两千九百三十二万一千零一秒。

在这一刻，洛伊丝才明白过来，魂晶真正的作用或许从现在开始才刚要展露出来。

起初那些痛苦或是暴力堆砌，只不过是对于劣质容器的改造。

而现在，连绵不断的带入与解读，才使她对自身的认知开始产生更深层次的变化。

这是一种极其玄妙的感觉。

若是几天前的她，或许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突破维度界限的力量。而现在，她却轻而易举地感受着自己仿佛一条细若银丝的游鱼在满是漏洞的大网中不断超脱，不断上升……

段段冗长的时光自缩影也于无人可知的夹缝之中缓缓展开……

她开始理解自己的立场，而那种自伊始便贯穿于灵魂中的怅然若失，终于有了凭依。

……

她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属于任何时代。

或是偶然又或是必然——

她在魂晶中承载的记忆中，看见自己在千年之前，于神之股掌间任意变换的天黑地暗中，秉承着某个任务与目的来到这个世界，在茹毛饮血的人间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她用某种魔法转变了三个流浪者，起名为阿罗，马库斯，凯厄斯。

在漫长的黑夜里，她替他们点亮了能够继续前行的明灯。于是，他们追随她，拥护她，视她为唯一的‘始祖’。

时光流转，在点滴岁月里他们的队伍和族群在流浪中不断庞大，而有关‘她’的事迹也被歌颂者记录在《神鉴》之中以供祭祀。

然而……

无论后裔们是如何期待他们的‘始祖’，无论他们的祭祀有多么地真诚与无私……在没有人看见的阴暗角落里，洛伊丝心底无尽的空洞被映衬得愈加幽暗与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