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第91章
第091章第91章
狄羌也过除夕夜,街上热闹非凡,但当地的人在这天看起来都不大正常。有在闹市里打铁花的,旁边的火堆上架着一个大圆桶,等铁水的温度够了,也不管人多人少,就有一个光膀子的彪形大汉一把舀出一勺来奋力甩到天上去,漫天金雨兜头洒下,有人起哄有人吓得哇哇直叫。几个穿白袍戴金红头巾的汉子擡着一条大白蟒招摇过市,盛疏担忧自己被铁花烫伤,捂脸往街边闪避,一转身,又被大白蟒的微笑唇吓了一跳,只想马上从这群不大正常的人身边逃开。
狄羌的主城,连旮旯角落都塞满了人,饶是盛疏是个好玩好闹的性子,也适应不了狄羌人剑走偏锋的疯劲,只想找个地方躲个清静。她也不想回别苑,大哥忙得脚不沾地,她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见上他一面。醉酒那晚过后,盛疏再没见过楚玥,人说消失就消失,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她只能形单影只地出来凑属于他乡的热闹。
狄羌不是她的家乡,新鲜劲过了,多少会有“人在异乡为异客”的惆怅感。
这时候,盛疏就会很思念京州,想爹,想屠鸾,想容琰。好几个夜里她都梦见他们,梦见容琰压着她背书,被她气得一脸无奈。梦见屠鸾对着自己冷嘲热讽,说不了两句,两人就要斗起嘴来。梦见自己被亲爹捆成个肉粽扔到北胜王府门口。醒来时,望见屋子里的摆设风格很是陌生,会犯迷糊,要坐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京州了。
盛疏眼睛泛酸,只觉得周边的热闹都与自己无关,她迫切地想要逃离,往人群没那么拥挤的南街挤,远远看见一只白鹤掠过高空,发出一声悠长的清唳。盛疏只在书上见过这种飞禽,乍然见到活的,新鲜得不行,乡愁被她扔到脑后,一门心思要撵上那只白鹤。
她身形灵巧,在人群里左穿右窜,始终没有跟丢。过了半晌,白鹤在仙鹤楼上方停下,立在高高翘起的飞檐上。
盛疏一口气登上檐顶,白鹤受了惊,清亮的眼睛里含满仓惶,马上就飞走了。它并没有飞远,围着仙鹤楼绕了好几圈,盛疏翻到第九层的过道里,上身趴伏在围栏上,胳膊长长伸出去,手掌翻朝上,柔声唤它,“小白,来,到这里来。”
白鹤很配合得过来了,垂下头,伸着长长的朱红尖喙在盛疏手掌上猛啄一下,边缘长着一段黑羽的翅膀一扇,立刻飞开老远。
盛疏疼得“哎呀”叫唤一声,收回手掌看去,啄得真够狠的,都冒血了。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嗤笑一声,盛疏捂着手掌回头,严倦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的,嘴角上扬,一双吊梢丹凤眼里含满桃花。
“你笑个屁!”盛疏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严倦对她的粗鲁习以为常,走过去,不顾她反对,一把扯过她受伤的那只手,低头查看,伤口还在持续冒血珠。严倦挑起眼尾,乜斜盛疏一眼,“白鹤是猛禽,可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把你这只手啄穿,算你运气好。”
盛疏使劲抽回手,“你跟着我干嘛?”
严倦没答话,从怀里掏出一根短小的玉笛,凑在唇边,清扬的笛声从孔洞里泄出,白鹤张开羽翅,欢快地在空中飞来跳去,释放出数声尖啸。笛声一停,它又远远得飞走了。
盛疏目光一直追着它,直到完全看不见了,她悠悠感叹,“它飞得可真轻盈。”
严倦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转,她穿了一件鹅黄绫袄,发髻上绑了一串圆滚滚的白毛球,有一颗落到胸前,她直接抓来放在手里把玩。
严倦凝望着她的侧脸,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穿。”
这一整套是他亲自画了样图,专门找有名的裁衣师傅做的。
“为什么不穿?难得你有孝心。”盛疏逮着机会就要在口头上把便宜占够。
严倦桃花眼一扬,笑道,“我的确也给我母后做了一件,我不仅有孝心,我还很有爱心。”
他借力打力,一语双关。
“哎呀!揪掉了。”盛疏不小心把毛绒球给拽掉一颗,嘀咕道,“我总觉得这一身好眼熟。”
她常年在外面东奔西走,都是着绯红色的官服,这么稚嫩的颜色她穿得少,还有那串毛球,她隐约记得自己以前好像也是有一串的。
有人在仙鹤楼下放窜天猴,冲到天上,炸得砰砰响。盛疏脑海灵光一闪,拍一下手,“在京州的花灯会上,我好像也是这样穿的。”
那会儿天气还不算冷,她穿的是一件杏黄衫子,严倦特地找了一身差不多的,由不得她不多想。她抿起唇冲严倦眨眨眼,一脸得意,“我当初穿那一身是不是把你迷死了?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可不是么!”严倦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捏捏她似椰奶冻一样的脸颊,“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滚蛋!”盛疏挣脱不了,使劲掐他手背,“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严倦手上结结实实挨了几下,一串月牙印子,叹一口气,语气认真起来,“到底是什么心结系得这么紧?让你别扭成这样。”
他刚说完,空中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红色光点连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整个天幕。盛疏仰头看着漫天焰火璀璨,缤纷光焰照亮她的脸,她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地靠在严倦怀里。
“在大熠参加宫宴的时候,后宫的嫔妃们明争暗斗、各显神通,她们一个个生得这样好看,大好的年华耗在宫墙背后还不够,还要将所有心力都浪费在争宠上。我过不了那样的日子,而你将来”,盛疏挣了挣,这回严倦没强求,松开了手。盛疏极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而你将来是要当皇帝的。”
“我是要当皇帝不假”,严倦看见耀眼的光焰在她眼里熄灭,“可没有人规定男人就该三妻四妾,也没有人规定皇帝就该三宫六院。你看到了武惠帝,却看不到你们大熠未曾纳妃的开国皇帝,看不到你爹看不到北胜王,他们不是也守了一生?”
盛疏嘴巴张开,严倦立刻接道,“退一万步说,即便你嫁一个普通人,你能保证他不变心不纳妾?”
盛疏想说的话被堵死,泄气得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
严倦目光灼灼,“你说不过我不是因为我强词夺理,是你也知道,的确存在这种可能。那为什么不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盛疏的耳根烧得通红,“你怎么就知道我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万一遇到一个比你更好看的,我说不定就移情别恋了。我这个人”
“遇到更好看的,你不一定追得上,指不定你遇到的时候人已经有好几个小妾了。”话没说完,又遭严倦打断。
盛疏有点儿抓狂,伸手捂他嘴巴,“你还是闭嘴吧!我后路都被你堵死完了。”
严倦拉下她的手,笑着搂住她腰。“盛疏,你其实什么都不用怕,你想走,哪里都可以去,谁也拦不了你,你自己才是最光明的退路。”
盛疏哼了一声,“你现在说得好听。”
严倦笑着捏住她的鼻尖摇了摇,“你一身的好功夫,你想走,我还能拦得住你?”
盛疏打下他的手,转念一想,“好像也是!我一个人离开京州,也走了那么远了。”
严倦将她搂紧一些,微微低头,这时候主城放起了孔明灯,上千盏孔明灯飘飞在空中,盛疏赶忙抓了一盏挡在脸前,严倦毫不客气地抓过来扔了出去,俯首亲了亲她的眼睛,声音低哑,“那就说好了?”
盛疏脸上绽开一抹明净的笑容,“我吃不了与人分享丈夫的苦,若有一天你变心,我们就一别两宽,再不相干。”
“若是我守住了你要的一生一世,你又要怎么赏我?”严倦把她压在木栅栏上靠着,脸凑过去,灼热的气息喷拂在盛疏脸颊上。
盛疏笑着将身体向后仰,“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怎么好意思现在就讨赏的?”
“这次是给你奖励,你不是觊觎我很久了?”严倦扣住她的后脑勺,脸重重压上去,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紧合的牙齿,一路攻城掠地。
良久,严倦终于离开她的唇,盛疏气喘吁吁靠在他的胸口,手揪着他的前襟,“美男计真是无所不能,我赚大发了。”
严倦低头亲亲她的头发,“这算什么?等你嫁我那天,我让你赚一票更大的,如何?”
盛疏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以前在外出公差,青楼妓馆都没少去,第一次去看小倌人,还是严倦带着去的,如何听不懂他言下的隐晦之意?俏脸胀得通红,踮起脚尖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笑骂道,“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