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越界 - 忘前尘 - 某不知名写手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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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越界

孟琅睡得很不安稳。即使在睡梦中,他感觉自己也为白天的阳光所炙烤着。当他从浑身燥热中醒来时,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天太热了,他烦闷地想,哪怕是大早上都这么热。窗户里送不来一丝凉意,只有干燥的风送来沉闷的砍柴声。外面已天光大亮,他闷闷地在床上坐了会,认命地起了床。

他还从没这么讨厌过起床,他甚至都不太想走出那扇门,因为他怕看见阿块。他现在心烦意乱。孟琅抓起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忽然,他发现毛巾是湿的。水已经打好了。他一愣,倍觉恼火,大步走出去,喊道:“阿块,阿块!”

旅舍主人沾着满手的面粉跑出来,慌里慌张地问:“客官,怎么啦?”

“跟我一起住的那人呢?”孟琅问。

“您说他啊!”旅舍主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正帮我砍柴呢。我今儿早不小心把斧子卡在木头里了,怎么也拔不出来,得亏他帮忙。我本来想自己砍的,可我这手有毛病,干不了重活,他就来帮忙了。说到这,您兄弟可真是厉害,一个瞎子却一砍一个准,比我这眼睛好的人都利索!”

“你让他砍柴?”孟琅一惊,“他在哪儿?”

“后院。”老旅社主人忙将手擦了两下,“我带您去!哎,小伙子,别砍了!”

“梆——梆——梆——”,那悠长的声响仍富有节奏的响着,好像道观里四季不变的晨钟。

孟琅跑进后院,阿块坐在一块木头上,卷着袖子,肌肉虬结的胳膊上满是汗珠,举起斧头时,手臂上的青筋就如怒龙一般。他猛地砍下去,面前那块壮实的木头便像一根细竹似的裂开了。阿块捡起木头往左边一扔,那里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砍好的柴火。

“够了,够了!小伙子,你砍得也太多了!”旅舍主人瞠目结舌,忙跑过去拿走斧头,笑着指向孟琅,“你兄弟起来了,吃饭去吧,我都给你们热好了。”

“他不是我兄弟。”阿块拿手背揩着汗,没有转身。孟琅只看见白色的幕离晃动着,他心中窝火,说:“别闹了,吃饭去。”

旅舍主人不明所以地望着这两人。阿块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往外走。旅舍主人凑到孟琅旁边,好奇地问:“咋了,闹别扭啦?”

“没有。”孟琅深吸一口气,皱眉盯着阿块——这家伙走得挺威风,压根没看见他面前是堵墙。不出十步,他就该撞上了。十,八,五,三......孟琅没忍住,喊道:“前面是墙。”

阿块停住了。他站在那,似乎正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走。过了一会,他犹豫地往旁边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走错了走错了!”旅舍主人赶紧说,“门在那边!哎呦,不对!客观,你快过去搭把手啊!您兄弟不是看不见么!”

这时,阿块已经调整好了方向。旅舍主人谴责地望了孟琅一眼,后者眼看着阿块走到门口,大步出去,笔直地往一根柱子上撞去。旅舍主人急得直叫,小跑过去:“错了,错了,前面是柱子!”

孟琅拦住他,说:“我过去。”

他三两步走过去,抓起阿块的手腕,拽着他离开了。旅舍主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嘀咕道:“早这样不好了?闹什么别扭!”

孟琅走出几步,甩开阿块的手,问:“故意的?你没听见旅舍主人让你停下?还有,你看不见,劈什么柴?把手砍了怎么办?”

阿块沉默不语,所有表情都隐藏在幕离后。孟琅看得心烦,一把摘下幕离:“回答我。”

“我有把握。”

“你有什么把握?那斧头劈歪了能把你的手砍断!”

“我有把握不会死,你不也是这样吗?”阿块呛了他一句。

孟琅说:“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你看见我受伤会着急,我看见你受伤也会担心!”

孟琅一时语塞。阿块吼完后,沉默了一会,又开始解释:“我呆在外面很无聊。”

“你以前呆在屋里也没干事啊。”

“但是,你会跟我说话。”

“阿块。”孟琅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不能越界,否则,我们连朋友也当不成了。”

阿块嘀咕了一句。孟琅问:“你说什么?”

阿块问:“怎样才算越界?”

孟琅一愣,阿块反握住他的手,问:“这算越界吗?”

孟琅挣开他的手:“算。”

“但我们以前也这样。”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那么你就应该让我撞到墙上!”阿块说,“我已经习惯跟着你走了,可现在我必须一个人走,就跟以前一样。”

他愤愤地转身,直冲冲朝一个方向去,压根不管自己听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脚踩在土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的叽喳声,受阻碍的回流的风。不错,他不是对前面是什么一无所知,可他还是朝着那堵墙撞过去,他赌道长不会让他撞上去。鸟叫声越来越近,肯定是窝燕子,筑巢在檐下。

他大步走着,心脏悬起。真撞上也无所谓,他不会放弃的。他觉得那墙越来越近了,可他丝毫没有减速。他已经准备撞上去了,马上就要撞上去了,马上——

他被拉住了。刹那间阿块脸上浮起笑意,但他很快压下嘴角。他转身,听到道长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天啊,他真想看看他的脸,为什么他偏偏看不见?他真想看看道长现在是什么表情,他是否担心,是否着急。老天,为什么他偏偏失去的是眼睛?

他现在只能听到孟琅的喘气声,感受到他紧抓着自己的手。道长现在肯定很纠结。道长是个好人,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道长心地善良,是个温柔的人。他太温柔了,昨天他应该丢下自己不管的,可他还是回来找他了。

他甚至都没怎么骂他,回来后还千方百计给他找借口,试图维持两人之前平和的关系。现在,他又回来抓住他了。阿块想,他明明可以看着他撞到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可他还是抓住了他。

这样,他要如何死心。

孟琅觉得很无力,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他盯着自己抓着阿块的手,心想,如果他不是看不见......如果他不是鬼,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和双眼,他就能放开他了。

良久,他开口道:“好,那就像以前一样。但昨天那样的事,再也不许发生了。还有,早上别给我打水,我自己去井边洗。”

阿块小声:“我是让旅舍主人打的。”

“要是他把水端进来,我能不发觉吗?我还不至于迟钝到这个地步。”孟琅松开手,说,“走吧,你能听着我的脚步声跟上来吧。”

“不要。”阿块拽着他的袖子,理直气壮地说,“你说了,跟以前一样。”

孟琅瞪了他一眼,然而阿块是个瞎子,看不见。他现在真觉得有劲没处使,有气没处撒。这家伙什么时候这样狡猾了?孟琅愤愤地想,明明一开始连话都说不顺溜。

算了,只要他不动摇,一切都不会改变。孟琅郁闷地往外走,阿块问:“不吃饭吗?”

“不。”孟琅心情恶劣,“我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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