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次日下午,杜英山就找到店里了。
彼时杜莹莹正在公司，和祝杰商量招人的事：五一小长假，淘宝客服不能空着,新入职的女生晓丽、孙芸轮流值班,还是不够。
“再招三个人吧。”杜莹莹拍板,“要男的,会开车，个子高点的,能干体力活的。”
搬搬箱子什么的。
祝杰记下来,又发愁：“现在每天2000多订单,档口加两个工厂连轴转,还是忙不过来，照这个趋势,真得建工厂了。”
她看看墙上的日历,“安啦，今天4月12日，来得及,我给翠西湖丁老板打电....”
座机响了，晓丽接起来，“莹莹姐,店里小余打过来的，有个说是你哥的人找你。”
杜莹莹抓起背包，对祝杰说：“你给丁老板打电话吧,问问他，最低多少钱。”
几分钟后，她发现杜英山怒气冲天地站在大堂，阴着脸,头发没梳好，就像受了别人多大的气似的。
“哎，成立公司了？”杜英山声音有点大，“怪不得腰杆硬了，谁的话都不听了！”
邻桌好奇，远处顾客伸着脖子，小余盯着吧台电脑，假装没听见。
“上次二姐过来，也在这里跟我嚷嚷，我说，去她公司找她老总算账。”杜莹莹抱着胳膊，声音又快又尖，“大哥你的话，我就得去粮食保障服务中心找陈主任了！”
陈主任是杜英山的直属上司，小气油滑的中年男人，权力不大，事却不少。杜英山人前对他毕恭毕敬，人后嗤之以鼻，没少说坏话。
上一世，马浩宸没少帮陈主任的忙，存款办卡，结伴旅游，还给陈主任远房亲戚介绍过工作。
这句话把杜英山惊到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妹妹。
杜莹莹从他身边走过，一阵风似的奔上楼梯，推开第一间包间的门，“上来！”
杜英山左右看看，不情不愿地跟上去，一进包间，就先发制人地扣帽子，“爸妈都被你气病了！”
“爸妈的病和我有什么关系？”杜莹莹理直气壮，“我给爸妈办的体检，要不是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才发现！”
杜英山一滞，气得鼻子都歪了，“我每年都给爸妈报检查，没有你，医院就查不出了？”
杜英山和姜佳是单位统一体检，每年给父母在社保医院报常规检查。杜国志脾气急，有时候嫌人多，也去过慈铭之类体检中心。上一世2011年是在医院查的，什么都没查出来。
“那可不好说。”杜莹莹仰着头，“怎么，你是代表爸妈过来，还是你自己找我？”
杜英山胸膛起伏，“杜莹莹，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太令爸妈失望了。爸妈把你养这么大，给你吃给你喝，给你成家立业，现在爸妈老了，爸妈病了，需要你回报了，你呢，你做了什么？你连管都不管，你看都不看，你一点情分都没有，你个白眼狼，你把你自己的私事看的比爸妈身体重要的多！”
杜莹莹冷笑，“爸妈的身体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是神仙！我自己的私事？没错，我把我自己的事情看得很重要，我要挣钱，我要养活我和我女儿！我不像你，有一个旱涝保丰收的铁饭碗，有现成的房子，有人给你带孩子！”
这句话的后果是严重的，杜英山指着她鼻子，手指直哆嗦：“说出来了，啊？杜老三，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你早就对爸妈有意见，你对全家人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就因为爸妈给我置办房子，你嫉妒，你恨，你就处处针对我！”
杜莹莹指甲陷入掌心，“针对你？谈不上，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大哥，你说爸妈养活我，这话没错，可我30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给口吃的就心满意足。”
“08年我和马浩宸离婚，爸妈怎么对我，你是看见的了，包括你和二姐都反对，OK，这件事你们有你们的理由，我不怪你们。”她指着万家花城的方向，“上次你在电话里说，爸妈的财产，爸妈有处置的权利，爸妈给你买了两套房，没错吧？09年我买房子，贷了60万的款，每月还3、4000块，你们一清二楚，除了二姐问过我钱够不够，你和爸妈帮过我一分钱吗？你们把我当成一家人吗？”
杜英山唾沫喷的老高，“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自己一声不响就贷款，你告诉爸妈过没有？你知会过我没有？你有能力吗？你想过后果吗？还不上怎么办？谁给你担着？”
她冷笑，“对啊，只有我给家里钱的份，你们当然不能给我供房子。”
杜英山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家里什么时候要你的钱了？”
“03年我结婚，马浩宸给了10万块，一分钱没到我兜里。”她一字一句地说，“大哥，你和嫂子结婚，礼金是交给嫂子爸妈了，还是你们自己收着了？”
自从踏进斗鱼，杜英山第一次闭上嘴巴。
“去年3月，在爸妈家里的事，来龙去脉大哥你心里明白。那件事我有错，态度不好，可妈打了我，扯平了。”杜莹莹扬起下巴，“那天之后，如果爸妈真的考虑过我和二姐，就把一家人叫齐，把事情说开了，可爸妈什么也没说。大哥，如果你除了浩浩，还有其他小孩，你会怎么做？你愿意一家人别别扭扭，憋在心里吗？”
杜英山从她脸庞移开目光，盯着墙壁上的吸血鬼和长着利爪的狼人。
“大哥，刚才你说那么多，说我不感恩，说我冷血，说我不孝敬爸妈。可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有我的感受，我不是一棵树，一张桌子。这几年家里怎么对我，我不在乎，我是成年人，我有手有脚，我能挣钱，可我做不到像以前一样，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杜莹莹提高声音：“我做不到！”
兄妹对峙片刻，宛如泥雕木塑，第一个扭过头的居然是杜英山。
“行。”他仿佛衰老10岁，声音疲惫不堪，不看杜莹莹的脸，“杜老三，以后你别进家门，以后家里一切和你无关，爸妈有我养着，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打断对方的话，“昨天我说过了，该我出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杜英山转身就走，仿佛多呆一秒，就脏了他的脚。
一开包间门，两个脑袋迅速分向左右，是小余和小孔：他俩不认识杜英山（万一是个坏人呢），怕杜莹莹吃亏，跟上来接应。
杜莹莹全身的力气都顺着地板溜走了，瘫在座椅，心脏跳得飞快。
一杯热水端到面前，她握在手里，慢慢有了活力。
“莹莹姐。”小余在外面听得清楚，老板太不容易了！“我们支持你！”
小孔也说，“你是最棒的！”
杜莹莹笑不出。
之后她驾车离开，路过碧波万顷的西湖车速不减，直奔灵隐寺。
静心，焚香，踏入大雄宝殿恭恭敬敬拜倒。幼年外婆常带她来，等老人去世，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刻在心底。
慈眉善目的佛祖脚下，杜莹莹喃喃祝祷，额头碰触带着香灰的蒲团。
当晚女儿睡了，她给远在郑州的徐莉电话，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徐莉像往常一样站在她这边，“掰就掰了呗，哦，你爸你妈给你哥买了两套房子，一分钱不给你，不给你姐，现在你爸病了，想起你和你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