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瑞瓦 - 渡鸦之影 - 安东尼·雷恩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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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瑞瓦

布拉多大人的府邸当年肯定显赫一时。最初是小型要塞,经过几代人不断扩建,形成一座绵延开阔的三层大宅,早期的外墙被包在内里,用以御敌的壕沟也已填平。府邸四周散落着马厩和库房,瑞瓦还知道不远处的山丘上有间大谷仓。她后来骑马去过一次,远远地望见了那座摇摇欲坠的木屋,顶棚不知所终,仓门倒在杂草丛中。

她命令侍卫们径直前往埃尔托城,自己独自骑行几英里路来到这里。不出所料,科恩米尔惨遭劫掠,烧成一片废墟,她监视过的小镇居民不是死了,就是被抓走奴役,或者逃之夭夭。布拉多大人的府邸在北边两英里开外,情况也好不了太多,但少有倭拉人进屋抢掠的迹象,或许在他们来之前房子就破败不堪了。屋顶上片瓦不见,如果不是暴风雨的杰作,便是某些贪婪的乡民偷走的,斑驳的墙壁上泥灰剥落,所有的房门都不翼而飞。

你指望找到什么呢?她暗自叹息一声,翻身下马,把坐骑拴在篱笆桩上。这匹母马性子温顺,比响鼻听话多了――围城战开始不久,可怜的老马就进了炖锅。母马嚼着茂密的草叶子,瑞瓦则走到大宅跟前,从缺失玻璃的窗户望进去,只见房里漆黑一片,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就是他们碰头的地方?她心想。这就是他们阴谋策划的秘密据点?圣子们聚在一起,聆听那位虔诚敬神的大人口吐真言,却不知那家伙满嘴谎话,说不定心里正得意地狂笑呢。

她来到门廊,一脚踏进寒凉彻骨的阴影之中。昏暗的光线下,厅堂之壮观仍令人叹为观止。一道造型雅致的木梯从楼上倾泻而下,落在规整如棋盘的大理石地板上,瑞瓦的靴子踩出的响声清脆悦耳。她的目光在墙上梭巡,寻找绘画或纹章,却只见裸露在外的灰泥,原先的住户并未留下蛛丝马迹。她在底层的各个房间转了一圈,毫无收获,便想着上楼看看,好在木梯异常稳固,只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嘎吱声。

楼上更冷,寒风一阵阵灌进空荡荡的窗户,残破的帘子飘摇不定。她挨个儿检查房间,看见的全是灰尘、陶瓷碎片和烂木头。其中一间房吸引了她的注意,地板上有大片污渍,还被一块发霉的地毯盖住了半边,靠墙的床上布满了蛛网。她不用凑过去细看,就知道那是血迹――房间里死过人,但不是最近的事。

她离开时忽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刺鼻的气味,是刚熄灭不久的蜡烛。她停下脚步,闭上眼,鼻子和耳朵活跃起来。头顶的横梁上有轻不可闻的嘎吱声,比耗子闹出的动静大一点点。她睁开眼,抬头望向天花板,看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洞,洞里有火光一闪而过,似乎被遮住了。

她在走廊里找到了通向三楼的阶梯,状况却远不如厅堂里的那般完好:栏杆没了,还缺了几块木板,她只好连蹦带跳地爬上去。顶层有四间阁楼,只有一间还保有房门。她转动把手,发现里面锁住了,便一脚将其踹开,拔剑走了进去。窗边有一小堆毛毯,铺得整整齐齐,还有几块木板被麻绳绑在上头,以阻挡风雨的侵袭。一截蜡烛头立在毛毯边,芯子冒着缕缕轻烟。

瑞瓦接着观察,角落里有一小摞书,堆了几种蔬菜,胡萝卜已经发霉,土豆长了芽,还有细碎的咬痕。忽然,她的头顶上响起刺耳的吸气声。

瑞瓦立刻上前一步,与此同时,背后有人从天而降。她猛地转身,剑锋横扫而至,只见火花四溅,一把小刀飞旋而出,落在暗处。对面的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泥污,一头乱糟糟的卷发。

“你是谁?”瑞瓦问。

女孩一脸惊愕,忽然面目狰狞。她嘴里嘶嘶作响,冲向对面的不速之客,双手犹如鹰爪,尖利的长指甲大有撕破脸皮的势头。瑞瓦放低剑尖,闪身避开,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双臂牢牢地箍住对方。女孩拼命挣扎,一边叫嚷,一边吐口水,却无济于事。透过破烂的衣衫,她摸到女孩枯瘦如柴的身子,一个快饿死的人竟然这么凶悍,实在难以理喻。整整两分钟过后,女孩停止了挣扎,绝望地瘫软在瑞瓦的臂弯里,嘴里仍不满地哼哼着。

“原谅我不请自来,”瑞瓦对她说,“我是瑞瓦。你是谁?”

“是艾尔莎派你来的吗?”

瑞瓦给壁炉的火堆添了些木柴,又看了看锅里――这只旧铁锅是从厨房的一堆破烂里找出来的。她放开女孩后,对方倒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只是始终闷闷不乐,与瑞瓦相对而坐,一声也不吭。她从鞍包里取来燕麦放在锅里煮,还加了一点蜂蜜和肉桂,这些调料还是在瓦林斯堡时,用倭拉将官的短剑和匕首从尼塞尔士兵手里换来的。在跟随女王收复疆国的途中,她对疆国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有了不少了解,只要价钱合适,十有八九能从尼塞尔人手里淘到稀缺品。

“艾尔莎是谁?”她一边搅拌着稀粥,一边问道。

女孩稍稍挺直腰板,扬起下巴,试图摆出一副贵族的派头。“我的女仆。”

“这么说,你是府上的女主人?”

“是的。”女孩黯然神伤,“母亲死后就是我了。”

“你是布拉多大人的女儿?”

女孩闻言一惊,吓得面色煞白:“你认识我父亲?他回来了吗?”

瑞瓦坐下来,盯着女孩充满恐惧的双眼。“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她犹豫不决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轻声答道:“爱、爱丽丝。”

“爱丽丝,听我说,你父亲死了。他是在埃尔托城被杀的,很多人都和他一样死了。”

看样子女孩并不悲伤,反而如释重负。她抱着腿,额头抵在膝盖上,乱蓬蓬的发间隐隐透出抽泣声。瑞瓦此前并未注意到她的年纪,现在看来还不到十岁,而且特别瘦小。

她舀了些燕麦粥到木碗里,递给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接着。你需要吃东西。”

很快,哭声停止了。闻到燕麦粥的香气,爱丽丝的肚子咕咕直叫。她抬起头,接过木碗。“谢谢。”她轻声说,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完全不顾吃相。

“慢点,”瑞瓦提醒她,“肚子饿就不要吃太快了,否则会不舒服的。”

女孩点点头,喝粥的速度放慢了一点点。“是封地领主杀了他吗?”等木碗快要见底了,女孩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艾尔莎说封地领主会把圣父的审判降临到……受了诅咒的人身上。”

“他是怎么受的诅咒?”

“我当时还小。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好人。可他后来生了病,母亲说他的脑子被烧坏了。我记得母亲带我去他的房间告别。他睡得很沉,母亲说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低头看着木碗,把残留的燕麦粥刮得干干净净,然后搁到一边。“可他醒了。”

“然后他就变了?”

“他不是我认识的父亲了。他……欺负母亲。每天晚上都欺负。我听见了……隔着那么远都能听见。他欺负了好多年。”说着说着,她眼眶一红,泪水划过脏兮兮的脸颊,留下一道道痕印。

“他有没有……欺负你?”

女孩垂着脑袋,低声抽泣,算是对瑞瓦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又哽咽着开口了。“他走的时候想把我们锁起来,可是房子快垮了。离开的前一天,他……他杀了母亲。他也想杀我,但艾尔莎拉着我跑了。我们跑到树林里躲起来,很久都不敢出去。等我们回来时,房子已经空了……母亲还在原地。我们去了村子,那里有当兵的,不是疆国禁卫军,也不是封地领主的手下。他们做的事情好可怕,我们就跑回家,躲在房梁上。他们来了,抢走很多东西,不要的就砸掉,但他们没发现我们。艾尔莎每隔几天就出去找吃的,有一天她没回来……”

瑞瓦看着哭泣的爱丽丝,满眼都是一个小女孩在黑暗中发抖的模样,她瑟缩在谷仓的角落,手里抓着头一天偷来的胡萝卜――她不敢马上吃掉,因为明天也许没有吃的。

“杀他的不是封地领主,”她对爱丽丝说,“是为女王效力的士兵。他死得很痛苦,也许你知道了心里好受些。”她从鞍包里取出一个卷轴盒子,里面装着艾罗妮丝绘制的牧师肖像。“你在家里见过这个人吗?”她递给爱丽丝。

女孩抬起头,用磨破的袖子擦擦脸,然后接过羊皮纸,一看就直点头。“见过几次。父亲喊他神圣的朋友。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母亲也是,只要他来了,母亲就带我上楼。有一次,我听到他们争吵,就跑到楼梯口偷听。父亲的说话声很小,听不清楚,但我听得出区别,根本不是他的声音。另一个人嗓门很大,气冲冲的,说什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她瞟了一眼瑞瓦,“他经常说起一个女孩,感觉那个女孩特别重要。”

“他说了什么?”

“说她的殉……”爱丽丝欲言又止,使劲地回想那个词。

“殉难吗?”瑞瓦提示她。

“对。殉难。他说女孩的殉难应该等到她伯父动手,要当着很多人的面。”

等到伯父动手。瑞瓦回味着这句话,心里冷冷一笑。他们以为森提斯伯父会杀了我。维林的到来迫使盟友的爪牙改变了原定计划。他们到底有多怕他?

“谢谢。”她从女孩手里拿回肖像,放进盒子里,然后起身收拾东西,绑好长剑。“想带什么走,现在就收拾。”

女孩抬起头,睁大的眼睛再次充满恐惧。“你要带我去哪里?”

“埃尔托。除非你愿意留在这里。”

“城墙怎么了?”三天后,当她们爬上埃尔托城东边的山顶,爱丽丝问道。她坐在母马背上,瑞瓦牵着缰绳。女孩腿脚无力,走不了远路,母马又驮不动两个人。好在饮食充足,她恢复了活力,一刻不肯停歇地提问。

“被砸坏了。”瑞瓦告诉她。

“什么东西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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