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几人归去几人来
疼!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吗?
很疼!
痴狂癫嗔半生空,几多秋雨几多愁。
非常疼!
晚归的雪宁踟蹰伶俜,扶着墙一步三停,终于踱进了孟道的宿舍。甫一坐下,便头晕目眩,疼痛难当。如无声的春雷,炸响而大音希声,有什么崩开了。钻心的剧痛自手术处辐射向外,又将整个人向内软倒吞噬。或许因为是洗浴中心糟糕的服务没有避开伤口,或许是因为道场的饭菜难以下咽不尊医嘱多吃了油盐,又或许是因为被野狐3段斩与马下,被调侃“赢了个大个的”而燃起一股无名火,今晚多疯狂了些。
又或许...
又或许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什么或许。伤口恶化只是偶然,心绪的恶化却是必然。雪宁已然忘了自己上次认真练棋是什么时候。踽踽独行者寡,迷迷相随者众。当尘世的浪潮席卷着种种令人心醉的诱惑一波波盖来,又有多少人能恪守本心呢?
又或许。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手机在狂乱的夜末榨干了自己最后一点电量,认真练棋的孩子们在凌晨两点沉沉睡去。虽连上了充电线,手机却迟迟点不亮。雪宁的意识开始模糊,自七岁学棋以来的苦乐辛辣如过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身上的痛苦渐渐变成了一种无力酥麻的感受,而眼前的画面无论如何眨眼摇头,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又或许这就是死亡吧,雪宁想到。在落子时每颗棋子有无限的可能。可随着两方短兵相接,每颗棋子又在令人惊悸的算力推演中迈向唯一的目的地。究竟是棋手选择了棋子,还是棋子裹挟着对局的进程将棋手的意图扭曲重塑?在屠龙的乐曲终章中,棋子的死亡是一瞬的决定,也是一生的总结。唯有终末之时,时间无限缩短,却又无限延张。
如果我是棋子,谁又是那全知全能的棋手呢?如果棋是棋手,我又是什么呢?
视线逐渐模糊着。“快死了还在想棋,我果然还是爱棋的。”雪宁暗道。两股上殷红的血流将床沿浸没,雪宁看向床头待批改的学生死活题作业,信手翻了起来。靠着对棋出色的理解,他成为了地方的小高手,死活却因为不肯下苦工,总是不过关。
“如果我非要死,那么至少让我在死前再做一题吧。”
《玄玄棋经》的《玉匣藏珠势》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角上两个二一扑完,便给他判了个大大的“死形”。意识已然迷乱,不分西东,雪宁胡乱点击着,扑,扑,再扑。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殷红的指尖按在了最后一步正确的打吃上。
夜是寂静的。
今夜,远方的父亲在期盼着远行的游子回心转意。今夜,苦学的棋手在苦苦等待着“雪叔叔”在下个周末给他们吃大餐。今夜,长安的夜万籁俱寂,却又灯火通明。今夜,苍天垂怜,雪宁拥有了重下下坏了的一盘棋的机会。
这次,只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