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胤禛从书案抬头，转了下脖颈，随手拿起搁在一边的碧螺春。

这碧螺春还是宫里赏的，原名儿也不叫碧螺春，叫“吓煞人香”，原产于洞庭东山碧螺峰石壁间的野茶，康熙帝当年南巡到太湖，当地的官员敬上此茶，一问之下，觉得这个名字太粗俗，于是御赐“碧螺春”这个名字。

再后来，每年太湖都把产出的碧螺春上贡到宫里了。

苏培见胤禛放下茶盏，看了自己一眼，立刻知机地上前几步，直到书案前三步距离才躬身停下：“爷？”

这位爷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官员每旬都有一日假期，他却恨不得每天都不得空闲，休息日都不放过，连迎娶侧福晋该有的三日假期都没能让他撒撒手，起个大早就来书房了。

手头的事情刚忙完，即便是工作狂也要松快松快，胤禛就想起了乔月。

既然想起了人，顺势问道：“年氏在做什么？”

苏培盛是近身服侍四爷的，但他人虽然走不开，却是手眼通天，又有两个徒弟给他当耳报神，可以说，苏培盛虽然不掌管家之责，可雍亲王府的一切事情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闻言，赶紧把知道的拣要紧的说了：“卯时给福晋敬茶请安就回东院了，这个时辰，约莫刚用完早膳。”

胤禛眉心皱了一下。

他原打算去东院和年氏一块儿用早膳的，年氏才刚入府，总不好把人冷落了，谁知一忙就忘了时辰。

苏培盛就更不敢在他家四爷忙的时候打搅了，又不是嫌命长了。

不过，他抬头看看天色，今儿个四爷是忙晚了，都过了用早膳的时辰，只在刚起床的时候吃了些点心，这个时候想必饿了，于是偷觑了眼四爷的脸色，问道：“爷，可要传膳？”

胤禛却已经起身，从他身边跨过：“走，去你年主子那看看。”

院子里的丫头们见四爷来了，集体一径地跪下喊“爷”，屋里的乔月才刚听到声响，这位爷就已经进屋了。

胤禛一进来，就看到小姑娘虚虚地坐在榻上，伸长了两条腿露在床榻外头，一边吃着凉丝丝的假牛乳，一边晃着俩只脚，脚上的鞋半脱不脱的，还露着半截白生生的脚后跟儿。

成何体统。

屋里主仆两个具是一凛。

虽然这哥进了门啥也没说，但他就是有一种本事，能让轻松愉悦的气氛变得令人寒蝉若惊。

乔月感觉自己一看到这小哥就仿佛受到了惊吓，赶紧低头又搯了勺双皮奶，撮了口，压压惊。

玉英的反应快多了，赶紧跪下道了声“爷”，还不动声色地拉拉主子的裤脚提醒，乔月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把碗勺放到炕桌上，从炕上跳下来，跟着福一福身。

这就……

就连苏培盛都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起吧。”

胤禛还是亲自把人给扶起来，念她年纪小，斥责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叫起后，玉英在苏培盛眼神示意下，在她家主子依依不舍的眼神中，退了出去。

屋里又剩下俩人了。

乔月两只手相互拧了拧，有心想问句“爷，你干嘛来呀”，又或是“咱今天能不能不做那事儿了，她遭不住啊”，在看到胤禛已经在炕桌的另一边坐下来，只好慢腾腾地走回去，在原处坐了回去了。

见这哥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倒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她心里就稍微地没那么紧张了。

许是人家天生就一副活像别人欠他八万两银子的面瘫脸呢？

不害怕不害怕！

她一只手悄悄地摸到炕桌上，把剩下半碗假牛乳给端起来了，顶着这哥让人倍感沉重的视线，眨了眨眼睛，还是义无反顾地吞了一勺。

让人看着自己吃好像有点不道德。

要不……

“爷，您也来点儿？”乔月举举手上的碗。

四爷没说话，那边苏培盛已经带着人把四爷的早膳端进来了。

主子没说传膳，可他这个四爷身边贴身太监却不能让自家爷饿着，在书房的时候就让他徒弟李英去厨房把早膳直接送到东院。

看这哥起身准备吃早饭，乔月悄悄松口气，大家各吃个的互不打扰，这多好，而且最关键的是，被人这么盯着，连双皮奶都不香了。

她赶紧把剩下两口双皮奶囫囵地扫进嘴里，再抬头……

这哥怎么还站在这儿？

胤禛拧了一下眉：“你陪爷用膳。”

四爷心里也觉得有些怪怪的，往常都不用他多说，身边的就没有这么没眼色、不会伺候人的，比起来，比她早几年进府的钮祜禄氏规矩学得不知道好多少。

乔月还当这位爷和她一样不爱被人看着吃东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桌边，挨挨蹭蹭，还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四爷的早膳比她的简单，一罐豇豆粥、五存碟酱肉、素炒白菜，和一份小碗溜鸡丝。

豇豆粥已经纳凉了，看着似乎还不错。

现在屋里除了他俩就没别人了，乔月见苏培盛都站到门外去了，就机警地给这位爷盛了一碗。

总算没那么无药可救……

四爷的脸色稍缓。

然后，乔月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