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仿若冰狱
白君心里有了个猜想,这让她脸上虽笑嘻嘻的,心里却在骂骂咧咧。
天界那帮混犊子,当真是一点舒坦日子都见不得她过几天,她已经两天没吃着花婆婆做的饭了,嘴里寡淡得紧,赶紧把事办完了,回家吃饭去。
该问的都问了,不打算再多留,她要去弄清楚一点事情。
……
流冰山上。
流冰山并不在断山城,而是位处大顺西南境的一座荒山,距离断山城足有数百公里,中间间隔了四五座城镇。
白君立于山脚下不远处,以手挡额,半眯着眼远眺山峰处。
这座山不高,尽管冬日万木开始凋零,仍有抗寒的绿树片片成林,这不奇怪,奇异的是整个山峰被厚厚的云雾层层包裹,让人窥不见真容。
起风时云雾流而不散,就像夏日里的冰气流泻般,因而被当地人称之为流冰山。
有人称山里有神仙修行,也有人觉得山峰异象不吉利,不管是什么原因,除了一些樵夫猎户愿意到这处来,流冰山附近也没有人居住。
白君驻足眺望片刻,正欲闪身进山,远远地,一个挑着竹筐当地猎户打扮的糙汉正巧从山道深处拐出来,见白君一身素白衣裙,面容姣好的模样,皱了皱眉。
“姑娘,你这可是要进山?”他问。
白君见他一身旧衣,肩头发上还有几片枯叶,露出的肌肤肤色黝黑,面相憨厚,便点了点头。
“我是医徒,师父命我进山寻几株草药。”她答道。
普通百姓对医者都很尊敬,毕竟谁也避免不了要求医问药的时候,猎户闻言露出“原来是这样”的神色,又带了几分忧色。
“这流冰山不好进啊,山腰处猛兽最多,再往上更上不得,那上头冻得很,我们壮健能顶一二,你一个姑娘家身子娇弱的,可别冻出个好歹来。”
白君对死物的气息最是敏感,在他转过来时,已看到竹筐里放着两只狍子。
这初冬时节能打到狍子也是不易,约莫也是这家人这段时间的肉粮了,要是能抹上蜂蜜烤起来……
她咽了咽唾沫。
哎,又想花婆婆的饭了。
白君笑着对猎户道了声谢,待猎户走远了,身起,几个闪身。
待猎户担忧地回头看一眼时,山前早已不见了那抹单薄的身影。
流冰山内,气温比山外还要冷上几分,在这冰冷中,白君敏感地察觉到淡淡的死气流绕。
手心一翻,油纸伞现于手中,因着白君运起了鬼力,油纸伞通体萦绕着一股浅淡的银光。
没在山腰处多做停留,白君的目标是山峰,越往上去她的感觉越强烈。
那股死气浓烈得让她通体冰寒,不似吴兴身上那股似是活物,但从气息上感受,这二者同出一源。
白。
四周是浓烈的白,白得看不见任何事物。
从山外看那白雾如水流动,此刻身处其中,这股白却仿若实质,白君的手脚皆被白雾缠绕,浓烈的死气夹着刺骨的冰寒裹身,使她浑身像被重物加身一般,不断将她挤压。
她试着以力抵抗,不过几息便浑身泛起细汗,不得不深运鬼力环身几周,那股被强迫的压力才缓了几分。
压力一退,她眸中黑沉鬼气漫过一瞬,被浓烈的白雾覆盖的丛林在她眼前渐渐清晰。
数百年不曾有生人踏足过的流冰山顶,树木植林十分茂盛,更有草木已长到一人高,入目之处几无落脚之地,四周一片死寂,连一丝寻常可见的蚊虫振翅声都丝毫不闻。
油纸伞在手中握紧,白君一挥,银光闪过,大片植木应声而倒,在前方平铺出一条容一人通过的窄路。
白君没有方向,但她有一种来自她自身魂体的直觉,凭着她的直觉,一路劈一路前行。
浓烈的白雾不见天日,不知过了多久,白君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处幽黑的洞穴,白君落脚之处一直到洞口,是一片平地,没有任何植木。
饶是白君鬼力运起,仍能清楚感觉到一股冰寒死气夹带着蓬勃的杀意向她袭来,及她面门处又急急停下,转而包裹住她全身。
许是因为她本为鬼体,这股泛黑的死气既像吴兴身上那股活物一般,却胆子极大,浓烈又兴奋。
白君身上的鬼气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绕着白君周身飞速流转,仿佛在试探着找到一个突破口,就能趁虚而入,侵入霸占她的身体。
白君冷哼一声,油纸伞银光乍盛,黑气顿时惊惶万分迅速后撤,就要朝洞内逃去。
白君不拦它,看着黑气隐入洞内消失不见,一抹嘲讽的冷笑扯上唇边,油纸伞扛过肩头,她慢悠悠地踏入洞内。
洞内是浓郁的黑,伸手不见五指,把洞外的天地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种冰寒的刺骨感更甚,仿若尖刀刮在娇嫩的肌肤上,刺得生疼,连呼吸都变得厚重。
活物要是进来,活不过一息。
白君不由想起了幽冥的冰山地狱。
白君身死八百年,却从未经历过幽冥十八层炼狱,但她去过。
发现自己被困于花月楼时,她抱着再死一回的气势杀进了酆都山,就是众小鬼如今提起仍胆战心惊的那一回,酆都大帝带着她,从上到下逛遍了整个十八层炼狱。
在冰雾缭绕的第八层冰山炼狱,她看到了那些裸着魂体被鬼差赶上冰山的人,冰风成刃,在他们脸上身上刮出道道血痕,太冷了,血出却不流,就这样冻结在伤口上,再被刮破,再被冻上。
冰寒使他们面容扭曲,五脏六腑几乎要被冻干冰裂,细碎成灰,他们痛苦地哀嚎着,求饶着,忏悔着,咒誓不再犯者比比皆是。
然而,今生债,今生还。
扛过去了,今生债孽一笔勾销,再入轮回,扛不过去的,就在冰山尖上灰飞烟灭,成为那茫茫冰雾里虚无缥缈的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