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为了长生

白君浑身一颤，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使她整个人被高高弹起，随着四处飞溅的碎石一道飞向远处。

油纸伞还被她紧紧握在手里，手腕处传来既冷又痛的感觉。

她看着洞壁上碎石炸开，石屑和尘土落在她脸上，她整个人腾在半空，时间仿佛停滞。

她本就是鬼，还是个恶鬼，她本就通体冰凉，冷是她最难感受到的温度，也就是在冰山炼狱时，她明确地感受到了冰冷刺骨。

现在，竟然还能感觉到那种刺骨的冷？

真不可思议，难道她又要死了？

她满意地闭上眼。

然而预料中的重坠落地并没有发生，一道温柔的白光凭空出现，像婴儿的襁褓般，将即将坠地的她包裹住。

那白光绵软而温柔，像女子温软的手，带着暖意，一寸寸抚过她的发丝、脖颈、指尖，腕间的冷意和疼痛消退，仿佛连她周身的冰寒都驱散了一般，暖意包裹住她全身。

白光裹着她缓缓落地，白君仍紧闭着双眼不肯睁开，直到头顶有一团黑影挡住了她的光。

白君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没死成啊。

睁开眼，鬼车站在她头顶前的地面上，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大眼瞪小眼。

白君觉得自己的应该是大眼。

她咧嘴笑了笑，噌地一下坐起身来。

“你来了啊？”她说，算是和鬼车打了个招呼。

“嗯，来了。”鬼车也打了个招呼。

双手随意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也不在意那一身洁白的裙摆已经灰扑扑拍不干净了，她回头看向洞穴尽头。

白光和银光退去的洞内依旧黑暗，这并不妨碍白君和鬼车视物，满地的石块垒堆在洞穴尽头，那团黑气已消失不见。

而石堆前的地面上，一个浑身焦黑的“人”躺在地上。

白君走过去。

这人虽说是人，手脚皆细瘦如干柴，露出的手指脚趾蜷缩似兽爪，从脸到脚都是一片焦黑，沟壑满布的脸上像被火烧过一般，凸起的道道疤痕几乎毁去他的五官，只能隐约辨认他此刻双眼紧闭。

白君最后以身作饵往前送出的那一刺，蕴含了巨大的鬼力和精神力，换作寻常妖邪鬼物，这一刺足以让它灰飞烟灭。

而眼前这人仅是昏迷，应该还受了些伤，当真是有点道行在身上的。

白君很不客气地用油纸伞杵了杵他的脑门，不多一会儿，他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一双浑浊又苍老的眼，没有一丝光亮，垂软的眼角和沉沉的瞳色让他看起来苍老又阴森。

在一瞬的茫然过后，他的眼神触及到白君，登时茫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戾，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白君俯下身，对上他暴戾的眼。

“你修妖冥道，吸食生人肉躯精魄，妄图鸠占鹊巢，是为了长生？”

这个问题她已问过一遍，再问一次，是为了得到更肯定的印证。

妖冥道人此时已发现自己不止浑身动弹不得，甚至妖力都已全失，白君最后那一击夺去了他数百年苦苦修出的所有妖力。

内心生出的绝望使他歇斯底里起来，浑浊的眼中逐渐透出疯狂，听见白君的问话，嘶哑如锈钟的桀笑声，从低沉到肆无忌惮，震得洞壁嗡嗡作响。

“是长生，是我该得的长生，为何被她夺了去？她凭什么？凭什么！？”

“她是谁？”

“她……”

妖冥道人张口欲说，却又忽然卡住，眼神中现出一丝茫然。

“她是谁……是谁？谁夺了我的长生？她是谁？”他喃喃着，却因记忆里的缺失而狂躁不已，眼中疯狂更甚。

“她……可是玉娘？”

白君问出一句，鬼车愣了一瞬，竟还有玉娘这个人么？玉娘是谁？

她抿了抿唇，看了白君一眼，没有打断二人对话。

“玉娘、玉娘……”妖冥道人低声喃喃着这个名字，似是陷入了思索中。

“是玉娘。”白君蹲下身，与他的距离更近，更清晰地看见他浑浊的老眼中，那一抹茫然和疯狂。

“三百年前，过惊雷飞上界的本该是你，当时的你修的也不是妖冥道。”她说道：“但你有个女儿，是你在与一女子破了道生下的，破道，或许也是你修行的一部分，你们或许还一同经过过数年神仙眷侣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女子年老色衰，你心生厌之，抛弃母女重入修行，直到女子将死之时，你良心未绝，回来把女儿带走。”

妖冥道人怔愣着，鬼车也有点出乎意料，三百年前的事情，白君竟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漆黑的山洞内，只有白君一人的声音，娓娓讲述着三百年前的往事。

“女儿身上有你的血脉，跟在你身边也学了不少道法，甚至比你更有慧根，作为父亲你很高兴，教得也很用心，直到你终于道成，得到了过雷劫飞升的机会。”

白君说到这里，望着妖冥道人渐渐清明的浑浊老眼，不再出声。

洞穴内归于安静，只有妖冥道人因重伤的痛苦发出粗重的咳喘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平缓了些，又桀桀笑了起来。

那笑声依旧嘶哑阴森，有绝望，有嘲弄，却不再歇斯底里，笑过了，他才慢慢接过白君的话头。

“是啊，我终于得到了飞升的机会，可以脱离这个凡俗，获得长生。”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