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两人和谈

殿内明亮亮的烛火晃了晃，烛芯烧到爆裂时噼啪响了两声，惊得长孙蔺心头轻颤。

他清楚看见了少女眼中的复杂，疑惑、不解、认真，还有那些被她小心藏起来的憎恶。

他不知道白君消失了一天一夜是去了哪里，但她现在坐在这里，和刚醒来面对他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状态有些不同。

她把那些憎恶、怨恨都全部藏了起来，戴着面具，试图与他平和地谈话，来解开心里的疑惑。

有看不见的针在他心里刺了一下。

他垂了眸。“对不起，我认错了，我以为你是别人。”

气氛陡然一冷，自白君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让他心里的刺痛更加重了些。

白君却没有发怒，而是笑了一下，那是一种只浮于脸皮上的笑，作为一个单纯的表情出现，不含任何情绪。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我那么多事情的？我从没出现过在你面前，我以前是白君兰，现在是白君，我的事你不应该知道才对。”

长孙蔺看着她那虚假得让他不安的笑，很想去摸摸她的脸，哪怕就轻轻碰一下，把那些虚假尽数拂去，可他没动，手指微曲慢慢握成了拳。

“先前我确实不知，甚至想不起来过去的那些事情，但这一次我却是有记忆的，我在一条很黑的路上碰到了一位老者，他告诉我你叫白君，住在花月楼。”

白君皱起了眉。

“然后呢？”

“然后我就全都想起来了，道歉无用，我想因为从前我对白家做的事，向你赎罪。”

这些话都说得半真半假，但他语气诚恳，眼中的急切没有半点装模作样，白君看了他很久，终于是低头重新去吃那碗已半凉的粥。

长孙蔺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她信不信，但酆都大帝说的话他不得不听，不能把她强硬地拉回来，否则后果对谁都是灭顶之痛。

所以他只能徐徐图之，虽然过程慢了点，但终究也是有成效的，起码她现在愿意与他对话了，这就是好事。

长孙蔺心里千回百转，殊不知白君其实心里早已转过了话头，她在想那个老者是谁。

黑鬼使和白鬼使虽然外形一看就不是正常人，但好歹咋眼看过去也是盘靓条顺正值当年的好小伙子，东方鬼帝也是个青年书生，南西北嘛算个壮年，那只能是酆都大帝了。

那条路应该就是黄泉路，黄泉路尽头有孟婆……

“你在那条路上，有没有碰到一个老婆婆？”

长孙蔺心里正百转着呢，冷不丁被她突然出声怔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松了口气，她没生气，真好。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就扬了唇角。“有的，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婆婆，煮了一大锅汤。”

他说的是实话，上一世去后他也和普通人一样到了幽冥，在黄泉路口遇到了一位老者。

“你来了。”他对长孙蔺说。

白君猜得没错，长孙蔺说的老者正是酆都大帝，而长孙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脑海里的记忆就开始翻涌。

“又见面了，帝君。”他对酆都大帝微微点头。

“每回非要到了这个时候，你才能想起我。”

酆都大帝叹一口气，和他并肩在黄泉路上慢慢走着，四周的灵魂都不自觉地离他们远远的。

“每回到了这个时候，我才能想起那些被我忘了很久的事情，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说。

“被记住的人才是幸运的，不管是生还是死。”酆都大帝接过他的话尾，却让他沉默了很久。

两人一直走到孟婆那处，孟婆给他舀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问他：“老婆子酿了一坛子忘川酒，你可要尝一口？”

他笑起来。“等她来了，婆婆开恩让她多喝两杯吧。”

孟婆轻叹口气。“你来了我这十次，第一次你不喝我这孟婆汤，这一回是第十次了，这回的这碗汤，不管你喝不喝，都不会再忘记那些事了。”

“多谢婆婆，这碗汤，我不喝了。”

……

以上这些，长孙蔺都没有说，他只说他确实遇见了一位婆婆，在煮汤，白君听了眼睛圆睁。

“汤你喝了？”

“嗯，喝了。”长孙蔺一脸诚恳。

“不能啊？”两人都是坐着的，白君把他从头发丝到手指都打量了一遍。“喝了汤，你反而把事儿都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长孙蔺笑着，语气里竟有了几分愉快。

她的眼睛睁得真好看，圆溜溜的，瞳仁乌黑乌黑，烛光映在里面像星子碎在了湖泊里，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曾看到过的一颗黑曜石，圆润晶莹。

白君越想越奇怪，孟婆现在都卖假汤了？幽冥不知道有没有打假这个业务？

她抓着汤勺，在琢磨要不要再去幽冥一趟，完全没留意长孙蔺夹了一筷子笋丝放进她碗里。

等她下意识把那筷子笋丝夹起来塞进嘴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果然啊，辣炒笋干小肉丝真是人间美味啊。

长孙蔺见她没反对，心里也欢喜，两人就这样把一顿饭吃到了尾声。

等到青衣和红袖进来收拾饭场子，发现菜基本都被吃光了，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碍于长孙蔺在这，青衣不好说什么，十分有眼力见的收拾了下去。

“我不会在宫里多呆，今夜我就会回花月楼去。”

“嗯。”

长孙蔺对这个早就有准备，于是应得很快，又引得白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