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一千年了,我放下了
白家灭门的痛苦对她来说是锥心刺骨的,谁也无法替代她去感受这种痛苦,她不知道那位用神魂补全了她魂魄的神君,是否也能感受到,但这时她真的很想问清楚。
“轮转王,你知道长孙蔺为何要灭白家吗?”
轮转王被她的突然发问,笑容僵在了唇边,只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事帝君已经提前和我交过底了,其实白家……”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词语更为恰当。“真正的白家其实并不存在。”
出乎轮转王意料的是,白君并没有更进一步去追问,而是一片沉默,他有些诧异去看她,却见她唇边露出一丝无奈又苦涩的笑。
“果然,与我猜的一样。”她没去看轮转王,察觉到轮转王的视线放在她身上,深吸一口气道:“神君的神魂藏在我的魂魄深处,补全了我残缺的灵魂,彼时我还活着,便毫无所觉,待我身死,神魂使我有了力量,不只是白家,恐怕连我这个魂体,都是神君亲手造出来的吧?”
轮转王只能点头。
“是的,昔日神君在被封禁前,亲手造出了整个白家和你,白家里所有人都是虚妄的,并不存在在生死簿上。”
“包括我?”
“……这样说不全面,或者是说,你是神君亲手造出来存放她的那一缕神魂的,所以你既存在,又不存在,你是神君,神君也就是你。如果神君魂魄苏醒,你本也该重新融入神君的神魂中,真正成为神君,可神君说,这样做不妥。”
其实这些打算,轮转王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酆都大帝把这些安排都一一告诉他后,他也花了很长时间才理顺了其中的条理。
某种意义上说,白君和昭明神君本就是同一体、同一魂,昭明神君苏醒,白君的魂本该随着与神魂融为一体,但酆都大帝说,凡世里还有人在等着白君。
是真正的白君自己,而不是昭明。
所以昭明把白君的凡魂单独分了出来,让她真正地作为一个个体,进入轮回。
而这一切,都是昭明在被封禁前就安排好了的,当时她说:“倘若我在凡世中,与谁有了更深的因果,便放我的凡魂独自离开吧,让她不再被我的私念束缚,拥有独属于她的人生。”
所以便有了白君的凡魂进入第十殿这一遭。
长久的沉默后,白君捻了捻自己的手指,似是要捻走心里那些复杂的思绪,问:“我能知道,是谁封禁了神君吗?”
……
“那是谁封禁了你?”花月楼里,银团团真诚发问。
昭明下意识也捻了捻葱白的指尖。
“是我自己。”
这个答案出乎银团团和枭木的的意料,不约而同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昭明还是习惯性地伸手摸摸银团团的头顶。
“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了,往后,再久一些,你们慢慢就会知道了。”
她既这样说,银团团也不再多问了,而是眼巴巴地瞅着她。“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呢?我该叫大人还是神君?”
“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你高兴就行。”昭明笑眯眯。
终于是把两个小少年打发去了两人私下消化这件事,昭明这才起了身,对长孙蔺道:“陪我走走吧。”
长孙蔺没答话,却还是很顺从地起了身,跟在她身后慢慢向远处的青山走去。
温苦河后的结界已经撤去,整个世界的天空碧蓝如洗,白白软软的云朵懒洋洋地飘在碧蓝之中,浓重得像棉花般柔软。
两人就这样走着,谁也没有用瞬移,风吹起昭明宽大的白色裙摆和宽袖,落在长孙蔺眼里,像纷飞的碟,那翻涌的翅膀,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而去。
一路走过了温苦河,踏上了那片几百年来都没人踏足过的青草地,春草柔软,裙摆刮过去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沙哑中带着别样的动听。
“当年其实也挺荒谬的。”昭明突然说话。“我把自己封禁在忘川河口,你给自己下了禁制,谁听了都该觉得荒谬。”
她的声音轻柔,但熟悉她的长孙蔺明显听得出她话中的疏离,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干涩一片,发不出声音。
“你和云萝上仙的事……解决了吗?”昭明也没想着要等他说什么,自顾自又接下下一句。
“我……没有。”长孙蔺终于能发出声音回答,声音有些嘶哑。
昭明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连一丝为他的否认而犹豫都没有,弯下身从脚边拔起了一根嫩草,捻在手中把玩。
“一千年了,她腹中的孩儿也早出生了吧?说不定已经是个小仙君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长孙蔺脚步停下,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心痛如绞。“昭明,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与她并无一丝瓜葛。”
昭明的脚步也停住了,顿了片刻转过身来,她清绝的面容上带着浅淡的笑。
“你不需要再证明什么,是与不是,对我来说不重要了。”
她说完,没有再给长孙蔺任何解释的机会,转而继续走着,一边走一边道:“我的神魂沉睡,现在虽然醒来,但并不完整,还有一缕神魂不知落在了哪里,想不到竟是炎阳强行把我唤醒了。”
这个话题转得急,竟没有再给长孙蔺一分能往回还转的意思,长孙蔺只能跟着答:
“这些年我虽被禁制束缚,但祝家也一直在替我追查,一千年前,炎阳出现得诡异,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冒出来的,三界都查过了,没有查出任何一点炎阳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他能躲起来操纵张家在人间谋事,还能强开鬼门关,若说是他独自一人所为,我是不信的。”昭明点头。“所以查不到也正常,我听说,你为自己下的禁制,是永生永世不能踏出皇城?”
长孙蔺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说着,走到了那群山脚下,高山浩瀚,映衬着两人如蝼蚁渺小,但群山上鸦雀无声,连虫鸣都不敢嘶叫半分扰了他们的对话。
昭明的声音又带了几分笑意。
“何必如此?一千年了,我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