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她想起许嬷嬷曾经说过,“原本按着规矩，若无名分，承欢之后,应当饮过避子药才是。”
所以,许嬷嬷应该是有避子药的,且觉得她应该喝,可是，张这个口好难。
纠结半天,还是未曾开口，怏怏回了东屋。竟见兰鸿坐在床边，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进来，一眼望过来的威压，竟似食人的猛兽一样，无端令人腿颤心虚。
只是染烟并不怕他，反倒生出些委屈来,微撅了嘴巴，走了过去，离了他半步远站定，抬眼瞪他。
兰鸿叹了口气,脸色微缓,把她扯过来抱于腿上,亲了一番,说：“怎么今日瞧着你,满腹心事似的。是如何了？难道不能同我说？”
他这般温柔，一下子戳中了染烟的心，投入他怀中,压抑地低声呜咽。兰鸿也不再问，只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不知哭了多久，委屈和担忧总算宣泄了出去，染烟一脸泪痕地望着兰鸿道：“兰鸿，我不想生孩子！”
兰鸿听了脸色更加放松起来，轻笑着刮了下她的脸，道：“没羞，怎么突然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可是谁吓唬你，说生孩子很痛？”
染烟软软倚在他胸口，半天未吭声，兰鸿几乎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开口说：“兰鸿，给我喝避子药吧。我真的好害怕！”
听到这句话，饶是兰鸿一向持重，也忍不住挑眉抬额，琢磨了下，试探着问：“你……是以为我们这般，你会怀孕？”
染烟小声回：“我不是已经及笄了吗？我也有过癸水了……万一有了孩子呢？”
她才说出口“万一有了”几个字，兰鸿已经笑得不可抑止，腿都抖了，又怕她滑了下去，伸手揽住她，继续哈哈大笑。
等笑完了，把她从怀里拉扯出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问：“为何总是怕有了孩子？”
染烟本被他笑得满面通红，听了这话，眼中却又挂了泪花。
“我怕她像我一样……”话说出口，立时瘪了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染烟从不敢抱怨自己的生活，因为母亲为了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孟府里都有人对她说过，“你娘当年那般好看，若是不要你，离开昌平，自己另找个着落，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样子。”
进了京，几乎是一步登天，堪称锦衣玉食，更加不当抱怨。
可是，若她有了孩子，岂不是也要像她自己，像铃铛一般，天生便比别人低贱。更不用说，万一不如她这般幸运，沦落到街边乞讨呢？
染烟虽已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唯一的赤诚和爱慕献于兰鸿，报答他往日恩情，却并不想生生又造出一个自己。只是她已肝肠寸断，兰鸿也怜惜地轻抚着她的脸蛋哄她，嘴角却分明噙着几分笑意。
染烟立时有些恼怒，挣扎着想要从他腿上下来，却如何挣脱得出兰鸿的胳膊，气恼到不行，只能挥拳轻轻锤他的肩，无声地抗议。
兰鸿任她打，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很想好好安慰下，却又忍不住笑。干脆把头低下来，埋进她胸口，闷声笑了一通，才直起腰，说：“小傻子，你如何会有孕，我，我又没……”
这话却不知该如何说，倒是想得有些意动，捉住她狠狠亲了一回，才解释：“许嬷嬷上回不是对你说过，同床共枕并不就会有了孩子。”
染烟涨红着脸，带着气恼，说：“可是我们……我们，又不止是……”声音越来越小，“你……你不是……”
身上大多数地方，都被他摸过了，亲过了，她早已失了贞洁，难道也不会怀了孩子？若不喝避子药，他又如何保证？
兰鸿眯着眼睛望她，说：“看来许嬷嬷并未与你说过了……”
垂眼又笑了下，才凑到染烟耳边，轻声说：“男人啊，须得……”
染烟又急又窘，往他身前蹭了蹭，想要快些听到下文。却不防被他反往膝盖处推了推。他不知为何也涨红了脸，抿了抿唇，说：“让你怀了孩子的事，须得以后才能做……”
染烟不解问：“为何？”
兰鸿侧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说：“小烟，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失了元贞。我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有些人会在意，会因此看低你，为难你……”
染烟更加疑惑，却已耗尽了勇气，从兰鸿腿上跳了下来，爬上床，滚进床里侧，背对着兰鸿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了紧。兰鸿上去抱她，也难得拼命挣扎了一回。
第二日早起，染烟要爬起来帮兰鸿整理衣服，却被他按住仍躺下。
“我一两个时辰之后就回来，你再多睡会，养好精神等我。”
他这么说，染烟更加睡不着，等他出了门，也起了身。出来看到许嬷嬷，想到昨夜的迷惑，几乎想要再问一问，却总归羞于开口。心中暗奇，不知何时，连对许嬷嬷也难以说出的话，却能对着兰鸿说出口了。
半早上，月娘的马车到了胡同口，最近每日都是这样，月娘接了她，便去清水街呆大半天。一开始还怕许嬷嬷不许，她却完全不提，顶多偶尔劝下染烟，让她莫要太过于劳累，休息一两天才好。
今天染烟却不能去了，幸好，也并无必须要去的事情。月娘便说自己去告知苗秀儿一声，染烟应了送她走。她却有些扭捏地问：“你可是问过许嬷嬷了？”
染烟压低声音道：“没有。你别管了，没事了。”
月娘一听，却急的放大了声音：“那怎么成？你……这件事……我……”
月娘一向大大咧咧，难得这般纠结又紧张，染烟倒是有些好笑，弯唇笑了下，垂目往地，说：“你别担心，我跟他说了……”
“啊？那他怎么说？”月娘显然很是好奇。
“哎呀你别问了，总之没事了。”染烟想到昨晚的情形，虽仍是一头雾水，却已害了羞。
月娘才停了追问，又再三确认：“你真的和他说过了？没骗我？”
染烟点点头，几乎推着月娘出了门，直接把她关在了门外，以免她再多问。
快到中午的时候，兰鸿才回来，说耽搁了，时间有些匆忙，喝了口冷茶，便让染烟同他出去乘坐马车。
染烟心中惊喜不已，自进京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兰鸿带她外出。在车上行了多久，染烟完全没感觉，她只和兰鸿同坐在马车里，便觉得心满意足，似是同兰鸿牵着手，把马车碾过的路统统亲自走了一遍。
偶尔从车帘缝里望一眼，一开始是窄小的胡同，后来经过了一些繁华的街市，再然后，似是绕着一个极大的湖转了好一圈，等马车停下，兰鸿当先一步跳下马车，把染烟从车辕上抱了下来。
染烟站定，发现自己面前竟是一座小山。如今是秋令时节，满山红的黄的树叶，就如天上的云朵染了颜色，又似柜中的织锦堆积到了一起，很是好看。
兰鸿伸手，把她的手包裹入掌中，便带着他往山上爬。这座山自然比不得昌平镇的那些，并没那么高大巍峨，路面全修了石头台阶，倒是很好走。即便如此，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染烟还是已经气喘吁吁。
兰鸿停下脚，让她歇息。她却有些气恼自己如今太过于娇气，对兰鸿说：“我小时候，常一个人爬很高的山呢！这个小山，算不得什么，我并不累的！”
头上已经冒了汗，脸蛋也变得红一条，白一条，喘息不匀，却又这般逞能，不肯认输。兰鸿一边拿帕子给她拭汗，一边眯着眼睛笑她。
染烟更加被激出了倔强，连汗也不管了，非要继续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