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因着要去爬山,想要快些吃完饭，就再不言语，沉默地吃起饭来,偶尔望下斜对面的山,相识而笑。
他们来的早,上楼来时,楼上雅间都还空着，吃到一半,隔壁才有了人。听声音是几位公子，说了一些学堂和科举的事，话题就越扯越远。
“听说圣上终于打算立太子了……不知……”
“这话可不要乱说！”
“就你谨慎！咱们做学子的，关心这些，不也是理所应当吗？要是太子立的不好，学子们死谏，比考举还要重要些，毕竟考举只关系个人,太子却关系咱们的整个江山社稷……”
有人打断了前面一人的滔滔不绝，很是不解地问：“除了三皇子，难道还会是其他人吗？”
“你这就不懂了，要是想立他,何必等这么多年……”
“那样最好,他虽有才能,心肠太狠毒了些。如今太平盛世,更需要仁爱之君。”
“嗤！你老子要是有座金山,你也要跟兄弟拼死拼活的！你连个小丫鬟都要跟你弟弟抢呢！”
话题立时被“小丫鬟”吸引了去，渐渐变得不适合入耳。幸而，兰鸿和染烟也吃得差不多,染烟见兰鸿面色不虞，站起身牵他的手，笑着催他走。
山还是同一个山，台阶也并无变化，山景倒是因为冬日刚过，冷清了些，荒芜了些。但是染烟心里，却比上次要更暖一些。
这次才爬了一点，兰鸿便拉住染烟，然后自己俯下身子，偏头笑着对她说：“来！”
染烟要自己走，他却固执地半蹲在那里，只好又趴到了他的背上，本想着让他背一背就下来，却还是又一直背到了台阶顶上。
兰鸿放她下来，却见她竟是满脸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
“怎地还哭了？我错了，不该非要背你……”
见染烟伸手想为他拭汗，忙蹲了下来。
染烟泪眼婆娑，微微瘪了嘴巴，帮兰鸿把额上的薄汗尽数擦拭干净。才说：“我也想背你！我如何才能做到，在你爬山累了的时候，也背背你！”
说着竟又涕不成声。
等两人如上回一般，站在亭子里，太阳已经西斜，把天上的云朵染出一片嫣红的霞彩，很是好看。
“那个便是我们的元邸。”
染烟顺着兰鸿指着的方向看去，一片树木之间，正是最近已经熟悉了的雅山阁，那是元邸最高的阁楼了。
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上一次，兰鸿就是望着那个地方，对她说要不要换个地方住。可惜，她想的太错，才任性离开兰鸿那么久。
兰鸿又指着那附近一些隐约浮现的屋檐和池塘，告诉染烟都是元邸的哪一处。
这时，太阳从一片云朵里逃出，最后绽露了一下耀目的光芒，把远处的皇宫，映衬的格外壮美。
染烟被吸引了注意，兰鸿就对她指着，辨认了一些皇宫的建筑。
“那个应当是登月阁，据说前朝有后宫妃子，从那上面奔月而飞，也有的说，是从上面跳到了宫墙外的护城河上。登月阁是宫里的不祥之地，因此很少有人去，我小时候倒是最喜欢爬到那个上面，从上面，可以看到整个皇宫，甚至可以看到整个京城……”
夕阳照射到皇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灼灼光彩，很是巍峨壮观。兰鸿的目光在皇宫逡巡一圈，渐渐变得黯然。
“小烟，他们说得也没错，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是我也不是天生如此的，我也只是想要好好活着。”
染烟转身面对兰鸿。兰鸿又高大又健壮，她与兰鸿相比，就如燕雀与猎鹰，小猫与雄狮，可是，她却对他生出怜爱之心，恨不能将他抱入怀中，好好爱他，给他安慰。
“兰鸿，罗嬷嬷对我说了，兰皇后和，皇后娘娘……”
兰鸿眼神闪了闪，脸色有些僵硬。
“原该在你进宫前就告诉你的，只是她应该不会针对你，就没那么紧迫。”
“我也曾经傻瓜了十来年，最早的时候相信她所说，认为是兰皇后从她抢走了我，她为此肝肠寸断。”
“后来兰皇后殁了，她给我改名元昊，说是为了期冀我成为太子，又逢人便说圣上如何器重我，私下对她如何说想立我为太子，又教我要学会立威，以免因被传害死了兰皇后，被人轻看……我都一心以为她是为了我好。而且”
兰鸿拢了拢染烟外袄的领口，脚下挪了点位置，挡住了突然吹起的冷风。
“那时她已经有了五弟天昊，我生怕她不再如以前一般待我，就对她言听计从，想争抢她的……”
“你定想不到我也会这般傻吧！”兰鸿问道，语气里却是绝对的肯定。
染烟贴在他怀里，半天没出声。等开口说话，鼻子已像是塞住了一般，嗓子也有些哑。
“兰鸿！”她叫了一声，有些不忍心兰鸿继续回忆这些。
兰鸿却脸色如常，拍拍她的背，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其他人把我作为靶子，好给五弟铺路……可笑我，好好配合了十来年……”
染烟不知该如何安慰兰鸿，只得抱紧他，挤出一点笑来，说：“兰鸿，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太阳即将落山时，两个人手牵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下了山。染烟想着兰鸿今日对她说的一切，悄悄把牵在一起的手，更用了点力握紧。
回了府之后，又偷偷去问罗嬷嬷，听了那些陶皇后为了五皇子，欺骗兰鸿做的事，又泪湿了帕子。
罗嬷嬷说：“她曾给殿下改名做元昊，所以常唤殿下阿元，又把元邸赐给殿下。后来殿下明白了过来，就自请出京，亲自上过疆场，当过查案的钦差，吃了不少苦……不过都算过去了，殿下如今啊，再不是别人可以随意拿捏的人了。”
染烟又细细想了一回，她身无长物，能为兰鸿做的，第一个便是不添乱，不能再如之前一样，惹上冯子敬那种祸事，几乎害了兰鸿。因着这个，她本记挂着常去兰心茶肆，也息了心思，只偶尔叫人暗暗接了秀儿几个来说话，再教做些新鲜的点心。
兰心茶肆的点心，虽然不如染烟在时那般精妙奇趣，但是她们几个糊口，倒也够的。况且染烟总是会送去一些好东西，定期也让人送些普通的馒头点心，陪着红豆金花一起送给西北城的小乞丐们。
罗嬷嬷则常住在了元邸，开始教染烟更多的事情，诸如理家。
“元邸管束一向规矩，倒不事事要管，只是这理家的道理，倒不一定只用来理家。”
罗嬷嬷教理家，却常拐去宫里的事情上去。染烟并不在意她说些什么，只努力学着去理解，只盼能学的聪明些，成为兰鸿的助益，而不是拖累。
反倒是兰鸿，一旦有空，就非带着染烟去京中各处吃喝游玩，以做在枣牙胡同闷守的补偿。为了出行方便，兰鸿自然不会以三皇子的面目示人，他又妆上了胡子，又刻意妝扮过，和本来面目差异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