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光芒

2021年7月22日，中午。

唐瑶公司附近的那家特色中餐馆，陆河点了和前天一样的菜式。

“上次的话好像没有说完，你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唐瑶的眼睛弯成新月，陆河记得很多年没见她这样笑过了。

“上次我想说，郑州这座城市不值得留恋，我是因为你才选择留下。”

“今天若是再让我说，我会告诉你，这座城市有我的痕迹，而且不可磨灭，我愿意为它留下。”

“哦？不怕这座城市把你忘记？”

“忘记了又能如何呢？我在这里生活过，在这里奋斗过，这里的一部分就是属于我的，这就足够了。即便终有一天要离开，那也是我放弃了他，而不是他抛弃了我。”

“陆河，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给你打那个电话吗？”

“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在这个城市的痕迹可以被逐渐磨灭，但是我希望那是我自己主动离开之后，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被动结束。”

“我不甘心，所以我想留个念想在这里，即便只是在一个人心里。”

“陆河，你爱我，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爱你。”

“陆河，我们用最初的方式，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感情吧。”

两人是曾经的校友，也是校文学会的成员，唐瑶所谓最初的方式，是指两人初见之后通过互赠诗歌而结识。

虽然酸腐，也算有始有终。

《送陆河》

此刻一别是永别，从今两地因书绝。

前尘忘却皆无碍，各自花开各自蝶。

《送唐瑶》

云收雨住风声慢，无尽狂潮去莫还。

洗去污浊归盛世，明朝依旧是人间。

……

“今天是2021年7月22日，这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但是这一天对于郑州人来说却弥足珍贵，持续了三天的强降雨终于在今天中午开始减弱并有了消散的迹象，虽然郑州的险情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是我们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日子，相信明天一定会好的！”

“今天我们不聊房产，我想跟大家聊一聊在之前三天里我的一些亲身经历……”

陆河重新开始直播。

这一次，他没有窝在自己的小书房里，而是拿起设备走向街头。

街道上的积水大多数都已经退去，但依然还有部分遗留，不过已经不影响整体局势了。

“曾经我以为所有的拆二代就只会花天酒地，曾经我以为所有的富二代都只会胡作非为，总之在刻板的印象中，他们都是那种不务正业的无良纨绔，但是在这次暴雨中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叫袁侠，是个拆二代，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刻里，他挺身而出，奔走在大街小巷，帮助一个又一个人脱离危难，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偏见和狭隘……”

“曾经我无数次地嘲笑过别人的努力，曾经我无数次地鄙夷过他人的成果，好像他们的辛苦毫无价值。我的朋友小李哥，他是一名普通的气象工作人员，在这次灾难中，他用自己的专业和坚守，准时准确地为大家提供最详细的实时天气信息，他的付出，值得尊重，所有在普通岗位上默默付出的人，都值得尊重，这一刻我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傲慢和愚昧……”

“曾经我不止一次地奔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来去匆匆，对所有人和所有事几乎都没有关心和关注，他们的存在只是我在这座城市的背景板，同样的，我的存在也是他们的背景板，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是前几天我在地铁上，亲眼看到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浸泡在污浊的水中，最终失去的生命，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冷漠和麻木……”

“曾经我喜欢一个女孩，喜欢到追随她来到这个城市，却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与她没有任何进展，我以为是我不够用心和上进，或者她有更高的追求。这次我们在暴雨中患难与共，仅仅一天的遭遇让我明白，拉开两个人距离的不是观念不合，而是自以为是……”

“曾经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和勇敢，足以面对生活中所有困难和挑战，可是当灾难来临，当亲历不幸，才发现我们根本没有那个资本去泰然处之，生命何其脆弱，脆弱到一次意外就能轻松夺走。但是生命又极度顽强，顽强到即便面临绝境我们依然保持着人性的光辉……”

走过郑州的大街小巷，陆河把满目疮痍录下，也把巍峨不朽录下；把遍地狼藉录下，也把迅速重建录下；把痛苦流涕录下，也把坚强勇敢录下；把奔走逃生录下，也把奋不顾身录下；把无尽阴霾录下，也把阳光乍现录下……

这个城市终究还是给了自己太多的感动和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