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除夕
一年到头，李家的男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当一回大爷。
忙年下灶的事情，都不让老爷们插手。他们只需要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唠嗑，整个村子都是这样。
这是多少年的规矩。虽然离家的规矩已经被李长安给废了，但大家都知趣不说。也算不上什么原则问题，也就随个大流吧。
李爽在年集上买的许多东西，就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他买了一个新的烟袋锅子，一个紫砂茶壶，还有当年的好茶。
浓浓的跑商一壶，坐在院里的藤椅上。滋滋一口，才缓缓叹道：“安叔，有没有觉得，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男人！”
“那是你自己，我一直都活得有模有样的。”李长安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待遇。他作为这个家里贡献最大的“男人”，当然有权利享受。
虽然这个在男权社会算不得什么奇景，那些大户人家的男人，不都是整天提笼架鸟无所事事么。乡下比不得城里，可一旦形成规矩，就很牢靠了。连牧歌这样的半大小子，都有份。
李长安心想，这是女人们感念他们的辛苦。一年到头地里的粗活重活都是男人主挑担子，到了年头，当然要让他们好好的当一把大爷。如果男人和女人一直都能这样相互理解，就好了。
不过这个时候，正好他们女人家说一些私房话，交流感情。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其实也没什么累的。宋氏虽然怪话多，但毕竟大过年的，李长安把翠竹和红霞都叫来帮忙，她也没说什么。
“大哥你一年到头什么也不做，到享受的时候反倒一马当先了，不应该啊。”李二拿李爽调侃道。
李爽一点都不在意，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你们再怎么骂我也认了。“你们知道，这个规矩的由来么？我们这里是个穷村，赶完年集，哪还有什么可忙的。厨房里那点事儿，女人们七里咔嚓就全给办妥了。一个大男人窝在厨房里，腾挪不开，还净添乱了。好吧，你们就在院儿里踏实歇着吧，等饭得了一起来吃就是了。”
不知道李爽是信口胡诌还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就李长安他们时代来看，平时如果不下厨房的男人，到了过年这个当口，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他们也都是围坐在客厅里，喝茶抽烟嗑瓜子。
这一点，古往今来也都是一样。
“不过今年不同了。”李爽话锋一转，道：“这一次的年货太多，有些都还来不及收拾入库。你们瞧好吧，她们几个女人忙不过来，一会儿就要来请我们出山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李爽媳妇就探出头来吆喝李爽进来搭把手。
“你们那些活儿我也不会干，搭什么手！”李爽虽是料到了这一出，但也没打算去帮忙。
“可我们忙不过来了呀！”
“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活儿是五个女人都忙不过来的。”李爽说，“你也真够笨的，这个点儿只要收拾出年夜饭的所需就行了。一口气都干完咯，那初一到十五那么长时间，你们做啥？”
其实这些活儿年前就可以忙完了，但因为宋氏一直与李长安针锋相对，没人组织。这下可好，斗了一阵子没什么结果，活儿还都落到了自己头上。
宋氏虽然犯了一阵子的脾气，可干起活来还是一把好手。以前过年没那么多东西，收拾起来自然也容易。现在虽然累点，但是看着这些堆得满仓的吃用，她心头也不免欣喜。
这样丰硕的成果，谁都不能视而不见吧。尽管里面有八成是李长安的。宋氏跟李长安不对付，在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过不去。
起因是红霞，但她干活也麻利，任劳任选的。宋氏想数落，都找不到个什么由头。
今年过年天气也好，有太阳，不必窝在屋里。一般到年前的半个月里，村里的男人就已经三五成局，凑在一起打牌了。
乡间主要是打麻将，还流行一种桥牌的游戏。输赢有时很大。这时候就需要家里一个能管得住事的女人，不给他多少钱，输脱了底裤自然就回来了。
今年因为李长安临时起了一个豆腐坊的活儿，这项娱乐才没有再度成风。时下，男人们手里也有些闲钱了，趁着几天，过过手瘾。
无论从哪儿过，都能听见哗啦哗啦的声音。
弄得李爽很郁闷，今年没人愿意跟他玩儿了。说是你们李家的排场太大，我们这些小角色，陪不起。
那就只能内部消化了，李爽说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趁着天气好，阳光充足，就地支一个桌子，打牌吧。
可李家男丁稀少，凑不齐一桌。李爽将目光投向牧歌，“有一桌子高就行了，这一项技能，是你必须要学会的。”
牧歌被赶鸭子上架，终于是凑了一桌牌局。
李长安在现实中也喜好打麻将，可在末世间荒废了大概有十几个年头了，谁也没那么闲心。
今天再支应起来，她居然有一种弥足珍贵之感。这样的闲在，这样的阳光，于李长安最后的那十年生涯来说，几近奢侈。
她不在乎输赢，玩一玩，开心就好。李爽是一副大杀四方的架势，可这里面技术最好的就要数李二了。他说他在衙门里没什么事情可做，最日常的活动就是打牌了，经验丰富。
这东西可有些邪门呢，不会打的手气才壮。刚学的牧歌，居然杀了三家。横竖乱来都能胡牌，任你算尽斟酌，人家不出两圈就自摸了，简直一点脾气都没有。
打麻将最好是定好点儿，不然输红的眼的不好看，或者其中一方输光了为止。临近太阳下山的时候，牧歌已经赢了有五两银子。虽然是三灌一，但李爽是大头，输光了手里仅有的三两银子。
这时候太阳也下山了，也该散场了，恰到好处。
李爽还有些发愣，久久不愿离开拍桌。他的思路很明确，这里头最肥的就是李长安了，就杀他。所以处处卡李长安的牌，把他当作主要对手。可没想到，让牧歌一个新手抄了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