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执子之手(下) - 断生行 - 隔岸观彼岸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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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执子之手(下)

元湖中的大龟逐渐露出了真容,它如同铁甲的龟壳在日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如果仔细观察必能见到上面玄奥无比的纹理,跟古老的六十四卦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完全相同。令人惊异的是,不知何时伫立在颂山之顶的铜钟突然发出了巨响,像是有人在敲钟!

江无梦的目光从大龟上收回,他思索似的观摩大钟,作为最接近天道的人,他之于这顶铜钟的了解比世人要多得多。不错,现在锈迹斑斑,为厚雪遮盖的铜钟正是烂柯寺的鼻祖云山禅师搬至颂山,但不是为了彰显他高深的佛法之力,而是给元湖加了一道禁锢。当年的颂山没有如今冰天雪地的气候,却也非常人能靠近,而离颂山十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也是颂山附近最有人气之处。上百年来,村庄一直保持平静,虽然生活比之繁华城市恶劣,然而胜在自由清净。百年之后的一天,素来安谧的颂山突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雪崩,差点毁灭整个村庄。

村庄里也有读书人,雪山雪崩乃自然之力,虽说现实不常见,书中倒有不少的记载,数百年方有一两次。小村庄的人淳朴,数百年够他们活几代了,于是在情理了积雪之后他们照常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过,村民没想到的是自第一次雪崩以后,颂山隔三差五的传来异兽的叫声,有虎啸,有狼嚎,也有不知名的诡异鸣叫。颂山上没有动植物在村里人人皆知,不然为什么村里有精壮的汉子去山里打猎却从来都是无功而返?

更为恐怖的是,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村庄又迎来了一次大雪崩,而且比之上次更加的声势浩大。除却一些幸运的,村里的百户只余不到二十,农作物全部淹没在大雪中,村民们欲哭无泪,纷纷找上了村长,他们合计要一起离开折磨人的村庄,去寻找印象中的城市。

村长在颂山村生活了五十年,他自然不想见到村子分崩离析的场景,正在他焦头烂额之时,村里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颂山村从未来过外人,何况是个和尚,他的出现在村中引发了不小的波动。和尚五十岁年纪,慈眉善目,体型稍胖,却有说不出的禅意风骨。

他一眼便看出了村里人的烦恼,在了解真相之后,他决意上颂山探个究竟。质朴的村民劝他不要去,因为那时的颂山太过危险,要是再遇到大雪崩真的回不来了。和尚只是笑了笑,坚决要去,他还说如果他真的回来,希望村里的人能为他准备一点斋菜。

当晚和尚离开了村庄,颂山村的人不懂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的听到颂山上有鬼哭之声,不绝于耳,也有铜钟雷鸣。在天明之前,满身伤痕和疲惫的和尚回到了颂山村,他的袈裟破烂,血迹斑斑,他却活着。

颂山村的村长大喜,他命令村民大摆斋菜宴席,热情的款待了和尚。和尚在村里待了大概有半个月,随即辞去。世人也是后来才知道,几百年前帮助颂山村民度过难关的正是烂柯寺的祖师云山禅师。

现在的颂山村早已化作了历史的尘埃,颂山之顶的铜钟却仍在,在大龟突破的须臾之间,它光芒大盛,巨大的钟声似要震碎人的耳膜!江无梦及时捂住了江嫱的耳朵,正在此时,元湖中的大龟露出了狰狞的头!

不同于一般的乌龟,大龟竟然有触角,有若游龙。它高昂的屹立天地之间,它有俯视众生的霸气与资格。大龟的眼睛冒出了火光,它猛然一甩,元湖的水直冲霄汉,宛若连接天与地的大柱。

铜钟不停作响,大龟怒了!

如长龙般的水柱自大龟的血盆大口中吐出,直射铜钟。铜钟相较于大龟,如沧海中的一粟,它在洪水的冲击下飘摇,却不倒。金色的梵文环绕在铜钟的周围,江无梦能认出梵文的涵义,他喟然道:“好一个云山禅师,竟以贝叶之力为囚笼,哎,只是可惜数百年过去,大龟终究要破钟而现世。”

一道虚幻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铜钟的右侧,红白色的袈裟显得庄严。他先是朝江无梦行礼,他个子不高,左眼有残疾,他和蔼道:“没想到贫僧能以一缕残魂遇到如先生般的大能之人,数百年的时间果然能孕育出不世之材,敢问施主大名?”

江无梦回礼道:“云山禅师客气,贫道江无梦。”

“无梦?贫僧虽不晓数百年之事,却曾听一道友言,道家六甲子会出一位应道之人,想必便是江施主了?”云山禅师的左眼中闪过一抹追思,似乎想到了他与老友在西湖弹琴弈棋论道的情景。

大龟不住的挣扎,水击更加的急促,不出片刻,铜钟已经出现倾颓之势。云山禅师的虚影又模糊了一分,江无梦并不否认,他道:“禅师能以贝叶之力铸造囚笼,贫道在禅师面前不敢托大,只是……”凭江无梦的判断,他自然察觉到此刻的铜钟已是强弩之末了。

云山禅师叹息了一声,他瞥视了一眼手中握着无字天书的美丽女子江嫱,说道:“江施主,数百年前大龟制造云罗幻象,虎,象,狼三牲出世,如果不是贫僧全力施为,恐怕颂山乃至西域,中原皆会沦为人间炼狱。此次江施主以无字天书唤出大龟,贫僧无力回天,江施主你可曾想过后果?”

江无梦有些愧意道:“确实,因贫道的一己之私导致世间祸害,不过贫道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禅师放心,一旦事情完成,贫道拼尽一身之力也会再次镇压大龟于元湖中!”

云山禅师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江无梦的心意,他望着自己慢慢消散的虚影,道:“阿弥陀佛,希望施主莫要食言。贫僧最后再劝施主一句,凡事皆有定数,如果施主一定要逆天行事,将来必有大患!”

江无梦的神情中伴随落寞,他恭敬道:“多谢禅师提醒!”然而他刚要再询问些当年之事,他倏忽间面色大变,他的身旁,本同他并肩站立的江嫱竟然不见了。他眸子一凝,一道绿色的娇俏身影正在急速飞向元湖中搅起惊天海浪的大龟。

云山禅师也是变得凝重,他盘坐在铜钟之下,脖子上的佛珠一颗颗的弹出,他双手举天,一股佛家的金刚之气冲向大龟,有万佛朝宗之象。做完这一切,云山禅师像是解脱了一般,他合十圆寂,口中念念道:“江施主,贫僧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虚影消散,而在西域深山中的一座古朴寺庙,寺庙的规模不大,钟声也不甚悠扬,到处透着禅古之意。寺庙顶端的众僧阁,此处摆满了寺庙各代住持的金身雕像,最上方仅有的一座雕像忽然间变得暗淡,失去了原有的金色光泽。

江无梦顾不得注意云山禅师的消失,他用尽了全身的修为,转瞬即至,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江嫱的决心,一道墨色的剑影无情的斩出。江无梦愣住,铜钟破裂,大龟闯出了禁锢,它朝天狂叫,元湖之水配合冰雪开始倒灌,只是眨眼间便吞噬了江嫱在大龟眼里微不足道的女子身影!

江无梦道袍生风,墨色剑气未伤到他一分一毫,他面色涨红,他多少年未曾像今日这般愤怒了,他整个人悬于半空,在他的面前出现巨大的光影,此中蕴含无上的道家气息,他犀利的道:“畜生,云山禅师能困你三百余年,贫道也一样可以!”

殊不知一道大浪冲过,在大龟的背上多了一个全身湿漉漉,冻得颤抖的女子。现在的江嫱十分的清醒,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趴在龟背上如同大地上的一只蝼蚁。大龟晃动身体,她也随之在龟背上东摇西摆,她虚弱至极,先前阻挡江无梦的一剑已经耗费了她仅存的,全部的心力。

江嫱努力的扣住龟背上的纹理,湖水的冰冷冲击和大龟的摇摆使得她呕吐,她吐的都是苦水,因为她整整二十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从云山禅师和父亲的交谈中,江嫱明白他绝不会让她犯险,而她却抱了必死的决心。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胖的,江嫱不记得了,也许小时候便喜欢,也许是第一次去邺城,为了他的一声“女侠饶命”。不过,真正令她刻骨铭心的,是江东他的大闹婚宴,是临安樊无极一剑将他打落黑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诗经》中的词话,她不太喜欢读诗,她无意中在某本才子佳人的书里读到了此句,故事本悲伤,她当时不信,现在她却信了,能执子之手,与子共老真的是最美的情字。

江嫱拔出了她的墨色长剑,她将全部的修为灌注于其上,她要刻出他的名字。剑和坚硬的龟壳之间冒出了火花,然而即便她再用力,她再龟背上也划不出任何的痕迹。大龟的背突然开始下沉,水花泛起,它的头部转了个大弯,直勾勾的盯住,它不明白一个蝼蚁般的东西为何胆敢挑衅它神龟的威严?

“痴儿,罢了,世间唯一能在龟背上留印记的乃是……”

江无梦的话未说完,他不说了,因为他见到了他心疼一辈子的画面,他的宝贝女儿决然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如火焰般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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