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天下识君
时值春风送暖，邺城那座华然居的生意甚好，伙计和丫鬟都忙得不可开交。自从那次奎帮的事件后，根本就没人敢来这里找茬。和煦的氛围与美味佳肴，已经能让很多人有特别的享受。年过六旬的老掌柜手指在算盘上飞舞，苍老的面庞蕴含微笑，今天的进账真是不少，要是公子在的话，肯定乐花了眼。小壮终于做回原本的工作，不用在门口接客，他那些偷偷摸摸的毛病改掉不少，按照华然居另一个东家刺史府公子方陌的意思，再干两个月就让他当总管。大壮去了军中后就未回来，那个憨厚的大个子说是舍弃不了军中的兄弟。当时萧亦玄只是一笑置之，让大壮继续待着，想回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雅座堂的一间包厢内，有两位穿着华丽的公子哥以惬意的姿势坐着。两人的长相都不赖，其中一个却显得稚气未脱，另一个有书生气。常来华然居的人就会知道，这间包厢是不允许外人落座的，唯有东家最要好的朋友才有资格。
书生模样的人在玩弄一只玉簪，漂亮的玉簪面沾着血，他颇有些厌恶的说道：“方陌，你说玄哥儿是不是太不够意思，就这样走了，也不和我们兄弟俩说一声。唉，邺城没他和有他完全是两个天地。”
正是刺史方应物公子的方陌亦是闷闷不乐，说道：“不知道呀，我听我爹说玄哥儿此次要好久才会回来呢，我们得无聊死。”
能和方陌坐在一起，聊的畅快的，邺城除了萧亦玄就是长史府的公子李灵枢，他丢过玉簪，“玩了十年的女人，此时才发现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能和兄弟一起喝酒，逛青楼，欺负人的日子方是最令人想念。”
方陌幽怨道：“李灵枢，你该不会看上玄哥儿了吧？我知道你男女不忌，但我告诉你，玄哥儿是我的，你可不能跟我抢。再说，玄哥儿是去干大事了，说不定整个天下都会知道他的名字。要是你惦记他，到时候还不让人的唾沫喷死。”
李灵枢翻个白眼，不屑道：“你个没胆子碰女人的怂蛋懂个毛，就在来之前，我一房小妾和我抱怨连续几天都没去她的房，质问我是不是想着男人，并指名道姓的说玄哥儿的不是。嘿，你猜怎么着，我二话没说就拿凳子砸过去。那小娘皮身子骨真是弱，头破血流的，一下子就被我砸死。砸死之后我有点后悔，毕竟是我最喜欢的小妾，于是摘下这支我当年送给她的玉簪。”
方陌正奇怪李灵枢为什么手里拿只簪子，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说道：“我将来娶了媳妇，她若敢在背后议论玄哥儿，我也会打。”
李灵枢笑笑，继而前所未有的正经道：“既然我们是玄哥儿的兄弟，就不能拖他的后腿，最好能作出一番事业让邺城乃至天下人看看。哼，我和我爹说了，过几天我就去军中，不是去龙泉军，而是灵都的螟蛉军！”
方陌满脸的错愕，说道：“北夷和螟蛉军已经小范围的打起来，大的战事更是立刻会展开，你是想打北夷蛮子？”
李灵枢重重的点头。
方陌眼神炙热的望向他，两个邺城鼎鼎大名的纨绔，在华然居里，四目坚定的相视，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这一日，有两骑飞奔灵都而去，披上属于螟蛉军的战袍。
向来清净的青田庙现在是有些热闹，一个山羊胡子的背剑老道士站在庙前的空地，他神情不耐的催促道：“真古，你能不能快点，昨天说好今天走的，你拖拖拉拉的，不得搞到天黑。”
房屋传来气喘吁吁的回答声，“知道了，知道了，冲夷师叔，你就再等我会儿嘛。少林禅寺这么远的路，我东西要是没准备齐全，怎么走得了嘛。”
冲夷道长吹出一口气，道：“就几件破衣服需要那么长时间？老道可听说你昨夜烙了好几个时辰的青菜饼，你总不会全部带上吧？”说完他给旁边那个国字脸，瘸腿的老和尚一个会意的眼神。
自号绝尘的老和尚无奈道：“真古，你是得快点，天黑赶路就困难不少。虽说十年一度的佛道儒三教之辩是在五月初五，但是你和冲夷师叔路上要去拜访很多人，有可能会被耽搁的。”
绝尘和尚的话显然比冲夷道长的管用不好，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真古背着大包裹从屋子走出，摸着光头道：“师父，师叔，我准备好了。”
要说江湖中最大的盛事是什么，毫无疑问那就是每十年一次的佛道儒三教之辩。为了推崇自己的宗义，佛道儒三门规定五月初五在少林禅寺举行三教之辩。历来每一次的辩论都是盛况空前，不仅是整个梁朝江湖的人都会赶去，就连北夷和燕国亦会派来三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尤其是近三十年，有了朝廷的加入，使得三教之辩的意义非常的重，可谓是万众瞩目。今年恰逢辩论之年，真古和冲夷道长是要在五月初五前赶往少林禅寺。
冲夷道长对形态扭捏的真古说道：“愣着干嘛，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真古看着师父，再看向整个青田庙，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绝尘和尚。说实话，他的心里有那么点不好受。
看破却不说破的绝尘和尚道：“走吧，我们都是方外之人，应当心境空明，不该为俗世所扰。真古，你记住，为师让你参加三教之辩不是为争什么，最主要的是见识天下高僧的风采。你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真古可劲的点头，欲言又止。
冲夷道长实在忍受不得，拉着他的手就走。真古边走边走回头，没走出几步，眼眶就红通红，到后来，他强忍着不在回头，直到看不见那座小庙。
绝尘和尚目送他们离开，他揉着眼睛回到房间。而在房间的木桌上摆放着一只篮子，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绝尘和尚略有惊异的打开，里面是不下十张的青菜饼，任何一张的分量都很足。
他双手合十，轻声道：“这孩子……”
蒋经天最近很少出门，因为他腿上的痛风犯了，在暖意洋洋的日光下，他的双膝铺着厚重的毯子。痛风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虽然邺城最好的大夫给开了方子，他晚上还是时常会疼醒。
陶然居和赌场，秀坊的生意他统统交给宋公明去处理，以宋公明的能力处理起来是游刃有余的。马夫黄靖的伤势完全好转，他伺候完马厩的良品宝马后，在回房间的路上碰到在晒太阳的蒋经天。
若是以往，黄靖顶多和蒋经天点个头，就去做自己的事情。萧亦玄说他是根木头，倒是真的不假。不过，今天有所不同，蒋经天从背后叫住他道：“老黄，偌大的蒋府就剩下我们俩能说说话，你干嘛老躲着我？”
黄靖停住脚步，不善言辞的他没有回话，抬起头静静的站立。
蒋经天摇摇头，笑中带苦，“其实我不让你跟着去是有原因的，亦玄看起来不着调，实际上比我这个当爹的强很多。他打小就不喜欢依赖别人，有离海和扈三娘他们足矣。”
黄靖依然背对蒋经天，木讷道：“若是我能跟着去，那个善水亭的杀手就不会把亦玄伤得如此之重。”
蒋经天道：“老黄你错了，别忘记亦玄是带着铁甲人去的，可他即使到了生死关头都未曾用出。他的心你不懂，我大致能猜到些，既然知道自己是萧大哥而儿子，他总不能给萧大哥，给我丢脸。”
黄靖的肩膀耸动，说道：“他的命比我们的苦，我们当年跟着大将军拼死打下东岳和西漠，吃了不少的苦头，可也没觉得累。如今让一个孩子去外面奔波，我们却什么都无法做，心底累。”
蒋经天颇有诧异道：“呵呵呵，我们认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你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像文人一样学会感慨了。嗯，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所以等过了三月，我会去北夷一趟，然后前往长安城。”
黄靖转身，瞪大那双如深井般的眸子，“将军，你……”
蒋经天的嘴角上扬，说道：“梁生安给我天机将的军衔可是保留着的，堂堂正二品的大将二十年不回京不像话。”
的确，二十年前萧然死在梁宫的养心殿，天策神将的位置交给军神白灵起，唯独原本属于副将的天机将却是仍由蒋经天担任。梁生安不是没想过重立天机将，但是当时的蒋经天根本没有任何把柄可抓。后来，梁生安只以一个督军不利的罪名将他流放，在暗中派遣杀手刺杀。可惜二十年过去，蒋经天活得好好的，而这也是梁生安一直以来的心病。
梁朝有军规，封疆大将必须没半年回京换防一次，既是能让梁帝能更想详细的了解边陲布兵情况，也是为了防止大将独揽兵权，拥兵自重。
黄靖的身体崩直，遥想那时的庙堂与江湖，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