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暗流
梁宫今日的朝会很早就散了,灵都和南疆虽然战事吃紧,但是北夷和燕国就像是商量好的般没有大举进攻。尤其是北夷,在以雁翎军为首的两万兵马越过西马池,与疾驰而来的螟蛉军对峙。最终这场仗没有打得起来,雁翎军的持重戟将军慕容奎见到白螟蛉亲自帅军,他掉头而走。与此同时,燕国的二十万屯兵始终没有过南疆防线一步,现在就连军神白灵起也吃不准他们的心思。梁生安是个长相略显女人气的中年男人,他有着南方人精致的五官,性情却夹杂北方人的豪迈。他的身材挺拔,那双眼睛不怒自威,无论站在哪个方向,你都能感受到那股气势。在例行朝会后,他将一些人留下来。
能让一国之君点名留下商议政事自然都不是普通人。首辅张居正,中书省令陆谏之,尚书省令程昱,平西大将军李长庚,平东大将军祖士稚,镇北大将军伍子胥,当然还有梁生安的几个宠臣,如礼部侍郎恒彦,国子监忌酒范文正。
三省之中除了门下省令曾子凡,四平四镇八位大将军来了三位,足可见梁帝要商议的事情之重。没了文武百官上朝时的君臣规矩,梁生安给在场的每个人都赐坐,好似是主人与宾客的普通交谈。
梁帝拿起一本奏折,轻轻的拍在桌上道:“众爱卿都是梁国的中流砥柱,朕闲话少说。根据灵都和南疆的最新奏折来看,北夷和燕国依旧屯兵不战,各位爱卿以为他们是何意?张首辅,你先说说看。”
张居正是个矮小的老头子,虽然长得不丑,却很难将这样一个人与当朝的首辅联系起来,他恭敬的回禀道:“陛下,微臣以为他们此举示威的目的远大于想开动真正的战事,只不过北夷和燕国到底想要什么,微臣还不得而知。日前微臣已经派人前往草原朝廷和燕国帝城,相信不用很久就会有回信。”
梁帝捏着龙须,赞同道:“张首辅此话有理,我大梁兵强马壮,自然不惧北夷小国,即使是号称百万雄狮的燕国朕也敢出兵一战。当年的东岳和西漠现在不都臣服于朕的脚下,但是朕实在不愿意见到生灵涂炭。”
中书令陆谏之想说什么,却被向来喜欢开玩笑的程昱拉住袖子,他的表情异常的严肃。陆谏之不知他是何意,却最终放弃。一旁的张居正有所察觉,转头只看到程昱老神在在的眯着眼,他淡淡的一笑,尽在不言中。
只听得虎头凤目,满脸络腮胡子的平西大将军李长庚说道:“陛下,要我说,直接让我带领个十万兵马就把北夷平咯,看他们嚣张个屁。至于燕国嘛,军神的南疆二十五万大军长驱直入,我就不信不打得燕帝吓大了屁眼!”
对于李长庚的性格梁帝是深感头疼的,他故意板着脸道:“大老粗,这里是金銮殿,不是你平西将军府,说话给朕注意点,小心朕再罚你去抄四书五经。”
受过三番抄书“荼毒”的李长庚缩着脖子,陪着笑脸道:“陛下,臣就是个粗人,您别介意,别介意。”
平东大将军祖士稚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儒雅的气息,他拱手道:“大老粗,陛下若是怪罪你出言不逊,你的头不知道被砍掉多少回了。你说打就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深入敌国打仗你知道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陛下在位多年,国泰民安,打仗必定增加赋税,民心不安。到时候内有民忧,外有敌患,我大梁该如何自处。”
李长庚对谁都敢反驳几句,唯独对被他私底下称为“祖口袋”的人是敬畏有加。其实朝廷上下都知道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祖士稚能对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长庚捏得死死的,这也算是一件怪谈。
梁帝和大臣们让李长庚哑巴吃黄连的表情逗乐,梁帝道:“大老粗,好好学学人家祖将军,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在君臣融洽之间,有个传令的宦官匆匆忙忙送来一张折子。梁帝身边白面无须的大太监双手呈上,面无表情。或许初次面见皇帝的臣子会忽视掉这个没有任何特点可言的蓝衣太监,但是在场的肯定都不会。能陪在梁帝身边十数载,暗中将大小事宜安排的服服帖帖的宦官,怎会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梁帝打开奏折,不一会儿皱眉,而且愈来愈深。张居正等人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眉心的那股怒气,定有大事发生。
北夷动,南疆动。
接下来的诸事商议就显得压抑,在梁帝和张首辅布置好一切的应战事务之后,这场仅有几人的小朝会才算结束。自古以来文武相轻,很少能够见到文官和武官并排走的情景,今天也不例外。出了正阳门,走在象征着皇家威仪的三百六十五级登天石阶上,三位权柄昭彰的大将军在一起有说有笑。
首辅张居正拢着袖子,他和国子监忌酒范文正颇有交情,两人讨论着有关理学的问题。他们身后那个年轻的礼部侍郎恒彦彬彬有礼,以后生的姿态倾听。走在最后面的陆谏之就显得形单影只了,他的臭脾气注定在梁朝的庙堂只能是个孤家寡人。不过,饱读诗书的他并不在意,他的爱好从来是诗文和美酒。
细碎的脚步声在他的耳边响起,陆谏之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平时也只有那个尚书省的老不修乐于跟他聊上两句。可是,今天……
自认为年岁不算大的陆谏之加快脚步,他的官朴子都随风飘荡起来,真叫一个脚底生风。程昱有些郁闷,他咬着牙,拼着老骨头埋头愣追。于是在皇家石阶上出现了幅荒谬的场景,两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在你追我赶。
落在他们后面的李长庚是啧啧称奇,狂笑道:“谁说文官的脚力不如武官,你们看中书令大人和尚书令大人跑得那个贼快哩!”
梁帝离开金銮殿,在大太监的陪同下走进御书房,他的脸色阴沉。名叫童贯的大太监待主子坐在龙椅上,弓着身子递过一张纸条。纸条的内容梁帝差不多能够猜到,他揉着纸张,说道:“好一个蒋经天,他都死了二十年,你还要拿他的儿子来恶心朕。哼,本来想放你们一条生路的,你们却不识好歹。整个梁国都在朕的手中,何况一个小小的邺城!”
童贯的声音尖细如针,他轻声询问道:“陛下,要不要‘鱼刺’那边出手?”
梁帝沉思片刻,继而说道:“不用了,这件事朕自有分寸。‘鱼刺’的目光要多放在北夷和燕国,朕就不信没有萧然,我大梁国就怕了他们。童贯,你速去南疆传一封密信给白灵起,朕允他调动十万京东军,务必给燕国军队一个惨痛的教训。”
京东军是梁帝的直系兵马,只有梁帝的命令才能调动。童贯领命而去,寂静的御书房里只剩下梁生安一个人,他自言自语道:“朕的几位好弟弟,你们也该知道了吧”,忽然他的语气变得凌厉,“之洞,你去临安让‘善水亭’的人出手,我不想看到那个小畜生再多活在世上一天。你告诉柳慕白,三天之内没结果,天底下再无‘善水亭’。”
御书房中无人,却见梁生安背部的帘幕晃动,然后悄无声息。
就在同一日,中州的怀王府,东岳的博王府,淮南的雪王府,西岭的武王府,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之上只有几个字。
萧然之子萧亦玄出西北!
燕国帝城,那座豪华程度丝毫不逊于梁宫的燕宫,一片白绫。不仅是皇宫,燕国举国挂白布,人人悲戚。放眼望去,如同在美好的春季不合时宜的下了场大雪。他们如此做的原因只有一个,燕帝驾崩!
出殡的日子定在三日之后,燕帝所有的嫔妃和皇子统统跪在他的床榻前,低头哭泣。燕国的大小官员皆身披白衣,头戴白帽,在平时觐见的官场上跪倒一片。随着诰命太监的宣旨,新燕帝出来主持老燕帝的身后事。
让整个天下震惊的是,老燕帝任命的新帝王既不是文治武功都出色的大皇子燕书栾,也不是仁德的二皇子燕书鸣,而是被燕国百姓认为是傻子的三皇子燕书平。更加出人意料的是,燕书栾和燕书鸣竟然无一人觉得不满。
新燕帝站在最高处俯视众臣,他的嘴角翘起。此刻的他完全没有昔日痴傻流涕的形象,而是英姿勃发。其实,燕书平最让人诟病的不是他的生来呆傻,而是梁帝生前为他纳了一位妃子。那名正妃不管是相貌还是身份都能配得上他,却有一件事,她在嫁到燕国来之前是有过丈夫的。
堂堂燕国的平王穿的是旧鞋。
今天,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因为以后不会再有人议论她的身份。新燕帝眺望远方,他想起那张冰冷的美玉容颜,蓝屏,从现在开始,我,不,朕就是燕国的帝了。
也是他,指示南疆防线外的二十万燕军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