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冬日
年怕中秋月怕半,过了中秋节的大梁好似刹那间迎来了落寞的气息,秋风扫落叶,萧瑟秋罢冬又至,三个月的时间如同流水般的逝去,大梁的寒冬到了。今年的寒冬和以往皆不同,尤其是位于南方和北方的老百姓,大梁和北夷,燕国的战争愈加的激烈。不久前的南疆落马坡一战,梁国和燕国僵持了整整了一个月,最终燕国的大军顺利的突破了落马坡,三十万人马抵达南疆的最后一条防线八云江,而白灵起的仅存的五万灵起军和各地藩王以及大将军调度的二十万军也屯据在此,两方以八云江隔了南北。
其实梁国的失利不能全怪天策神将白灵起,他能挡住燕国的近百万大军一年的时间,他已经不愧于军神的称号了,实在是梁帝的优柔寡断,不肯出兵给燕国制造了大量的机会。大梁的庙堂和江湖流言不断,雪王的坚决不出兵是梁帝忌惮最大的原因,而另一方面,他要削弱白灵起兵权的意思也十分的明显,有许多政治能力不俗的人士已然瞧出梁帝的野心,他想借梁国和燕国的战事赌一把,一举三得。
一国之兴,百姓苦,一国之亡,百姓苦,梁帝的决策不单使得朝廷中的官员们有些心寒,也使得大梁的百姓苦不堪言,他们盼望能早点结束战争,过上幸福平安的生活。燕国的军事实力从根本上来说比之梁国要差上一筹的,他们又是跨区域的大战,奔波劳累,如果大梁能举国抗击,恐怕燕国要入大梁也是相当不易。
东北的灵都,玉阳关以北的草原朝廷蠢蠢欲动,在冬至来临之际,光是五千人规模的战役,他们已经发动了至少四场。镇守灵都的骠骑将军白螟蛉五万的螟蛉军几乎打得不足一万,幸亏镇北大将军伍子胥得到皇命,他的十万大军配合白螟蛉驻守灵都。
按照以往打战的惯例,一旦到了冬至,不管激战的双方有多么大的深仇大恨,皆是要休战的,因为他们必须给老百姓一个喘息的机会。当然,冬天打仗之于将士是十分大的负荷,除却枉死之外,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冬至的前十天,白螟蛉下达了修养生息的命令,他安排军士到灵都幽州一线的各户人家询问粮食的情况,他要保证大部分的百姓能挨得过寒冬。灵都北大营的一处空地,冰露结了厚厚的一层,北方的冬天总是比南方要早一些,而且更加的冰冷。三支帐篷搭在空地的中央,几匹骏马在嘶鸣,而在帐篷外有一堆篝火,显得独特。
一杆黄色的标旗插在离篝火不远的地方,迎寒风摇曳。围绕篝火盘坐的是几个身穿冰凉甲衣的年轻男子,他们的脸冻得像猴屁股一样红,嘴唇干涸,不过他们的神情却是弥漫了笑意。其中一人面色阴柔,夹杂几分娘娘腔的意味,也正是他在埋怨冬日的无情,他不停的摩挲已经不算是芊芊的玉手,他道:“哎,标长,你说我们当游标的人真是命苦,他们在军营里吃香的喝辣的,准备过冬,而我们只能驻扎在此地随时观察北夷的动向。”
一个长相清秀,脸色却多了几分坚毅的少年用棍子撇了撇篝火,说道:“鲁玲,你少说点,自从你当游标手的第一天便应该有此觉悟,况且我们几个人和他们也尿不到一个壶子里面去,做好自己的事吧。”
少年标长在几人中相当的有魄力,他一出声,阴柔男子鲁玲只能悻悻然了,实际上他也不是责怪此时的生活艰苦,他们能在北夷的千军万马中探听了众多有用的情报,甚至打响了自己的标号,他鲁玲自然也不是怂蛋。鲁玲只是有点替自己的标长不值,尤其是他听说螟蛉军中有不少的人因为标长的身世而瞧不上和鄙夷他的。
鲁玲的身边是一位体格壮硕的黑面汉子,他正在兴奋的烤一只雪鸡,他的口水已经快流到火里了,而跟黑面汉子勾肩搭背的贼眉鼠眼的年轻人,他不由得调侃道:“行了,行了,太监,咱标长是什么人,轮得到你给他出头,我告诉你,螟蛉军中的高层甚至是骠骑将军也是对标长赞誉有加的。”
“不错,不错,标长,雪鸡烤完了,你第一个吃!”淳朴的黑脸汉子嘿嘿一乐,露出了有些发黄的牙齿。他叫路大虎,在几人中他的力气最大,但话语权最少,因为他傻乎乎的,似乎总喜欢说错话。
少年标长笑了笑,跟他相隔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不在意篝火的温暖和雪鸡散发的油腻香味,他在擦自己的刀,擦得是如此的仔细和一丝不苟。只是他眸子中时而露出的会心之意代表他绝不是无情之人。
他们五个人正是黄泉标,憨厚的路大虎,狡猾的林子冲,娘娘腔的鲁玲,喜欢发愣的陆正以及他们的少年标长,方陌。如今的黄泉标在整个东北大营是响当当的,他们五个人在以往的三个月中曾和北夷最具分量的游弩手雁翎军的人较量过三回,其中有一回更是将一支百人的雁翎军耍得团团转,顺利的延误了北夷的战机。
黄泉标自创立伊始便是五个人,现在仍然是五个人,他们的统领校尉有意给他们增加几十个人,但是方陌一口回绝了,理由是他能力有限,要管四个人已经精疲力尽了,再多的话怕是不能服众,弄得为此事专门观摩的螟蛉军的一位中将甚是尴尬。
人一旦做出了功绩,他的是非自然也多了不少,黄泉标的嚣张跋扈在军中早已得罪了一些嫉妒的有心人,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查清了他们五人的背景。鲁玲的家族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林子冲在参军前是个草寇,路大虎在东南的酒馆里当了三年的挑夫,而陆正则是南边过来的,似乎祖上有人当过将军。
当然,最值得他们高兴的是,他们同时也查出了少年标长方陌的身份,他来自于西北的邺城,是个官宦子弟。不过由于方应物的有心封锁消息,他们能查到方陌出生官宦已经是极致了,至于他是谁的儿子,他们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说,一个官宦子弟,尤其是邺城的官宦子弟能到灵都当兵,其中的猫腻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方陌的功绩仿佛有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什么黄泉标是螟蛉军的第一游标,只不过全靠方陌的家族而已,不值一提,甚至有许多抹黑黄泉标的人存在,似乎将他们贬得一文不值了。
如果方某仍然是邺城那个给萧亦玄充当先锋的方陌,他一定会竭力找出说他们坏话的人,继而动用一切力量给他们一个永远不会忘记的教训。但是现在方陌不会,他甚至懒得搭理一些闲言闲语。
五个人烤火吃雪鸡,期间性格沉默的陆正出去了一会儿,当他回来之时,他的手中拎了一只刚宰杀的袍子,使得林子冲他们直夸他有义气。义气?他们是生死的兄弟,心意早已相通,虽然他们口里不承认,但是遇到正经事他们绝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受到伤害。
大雪纷飞,天色渐暗,雪鸡吃完,一只完整的袍子也吃了大半,方陌抹了抹嘴角的油,说道:“好了,我们再出去巡视一趟战线,回来后美美的睡一觉!”
虽说大梁和北夷之间的冬日休战协议快要宣布了,草原朝廷和灵都心照不宣的停止了侵略,不过北夷反复无常,战场上没什么人情,一旦此时北夷的大军罔顾道义和自己草原人的生死,灵都说不定会陷入危机。
五个人整理完了装备,他们上马疾驰,也只有在马背上之时,他们能感受到一股爽快之意。五人似是竞争般的奔驰了十里,为了马的战斗力和自己的体力,他们放慢了速度,遥望白雪皑皑的两国边境,他们心中顿时有了无限的感慨。
方陌的眼中闪现过一丝的情意,他想起了邺城的父亲,想起了同甘共苦的好哥们儿萧亦玄和李灵枢。李灵枢也在螟蛉军中,他现在应该是玲花军的一名校尉了吧?方陌突然觉得有些自豪,他恨不得高声呼喊,李灵枢是他方陌的兄弟。
作为黄泉标中心思最敏锐的人,鲁玲能读出方陌的心中所想,李灵枢在乌家堡救了他们一名,他也是他们的兄弟。天地无垠,五个志同道合的年轻军人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的马蹄印记。
而在距离他们五人百里的小山坳里,有一个腰间配刀的年轻人在慢慢的行走,他身披一间束身的雪衣,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靴子,如果不是他的靴子是黑色的,他仿佛不存在一般。大梁和北夷的战争如火如荼,两国的通商以及许多的贸易也结束了,不过也有些人铤而走险在不知名的地方开凿出隐秘的商路。雪衣年轻人走的正是商路,他从西北经过幽州来到了灵都,他除了吃饭喝水便再也没有停止过。
他宛若乾坤间的过客,无人知晓他要做什么,也无人知晓他要去何处。他抬头望了望蓝色的天空,他美丽的丹凤眸子中流露出一抹淡然和会意,而正在此时,小山坳的中部传来了人声和呼叫声,虽然迅速的淹没在风雪之中,只是仍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冬日雪满山,有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