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骗子

207、骗子

长桌前的几人看着穆子逸投放到半空的那段“反叛军异兽狂化实地试验”的视频,心中只觉得万分可笑。

这灰色的荒漠，那匍伏在地的石蛞蝓，还有一闪而过的其他模式异兽。

这可不就是他们在绿野星的那次实地试验！

说什么反叛军,他们是反叛军吗？

这可真是太滑稽了，比“天谴日”预言那次至高教魁首扭曲滥用的那段第三次接触的视频还要可笑。

不过这段视频非常清晰，镜头亦非常稳定,高度适中。这个角度应该不是瑾辰他们所在的那艘迷你星舰的监控摄像头视角,而更像是某一艘无人机的视角……

且不说因为那突如其来庞然大物袭击的缘故,他们并没能收回所有的无人机和机器人，收回的那些无人机的数据最终也都是上交存档的。所以，有权限的那些人都是可以翻阅的。

也就是说,这段视频存在被提取的可能。于是便存在,现今这般被恶意散播的可能。

其实如果要反驳攻破这段视频，只要全面揭露这次实地试验是联邦自己组织进行的就可以。但是他们暗中行动原本就是为了保密,为了至高教行动时能把握先机、出其不意,现在真的要自己揭露吗？

而且，这次试验明面上并未顺利进行,只验证了瑾辰的假说的前半个，即“原始射线使异兽狂化”，并没能达成后半个——“他们可以同理抑制异兽狂化”。如果自行揭露，可能会暴露试验的失败，也有可能会进一步激化加速原本就有某些计划的至高教的行为，增加某些不确定性。

但是，另一个方面来看,加速至高教的行动或许不能算某种坏事,突如其来的石胆巨蜥的追击和他们漂亮的逃脱过程或许也可以为军部添一些光,并且能激发联邦人民的义愤填膺、同仇敌忾之情。

这就是一种抉择,是激进，还是保守。

这就是逼联邦高层们快速做出一种最为稳妥有利的选择。

但是这时机也太过巧合了，李军长方说完那段话，星网上就开始散播这段视频了。

说什么这是热心网友从故纸堆里翻出的老视频，瑾辰遇到那么多所谓“巧合”之后，她对巧合的可信度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次也一样，恐怕，甚至，这段视频与李军长脱不了干系。

绿野星的行动，在扩大到全体会议通过之后，知情者和拥有权限者的范围就扩大到了全体会议的所有议员和委员。调查难度那可就呈指数增型剧增啊……泄密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

瑾辰总觉得政客们为了自己的政见根本不会顾及泄密的危害，所以她得知忽然扩大到参加全体会议之后，就改了自己的研究流程规划。

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会被泄密的准备。没想到，还真给她料中了。

绿野星遇袭已经是第一次料中，各军都进行了那次盘查，说明上头也有了些怀疑。这次监控视频泄露是第二次料中，不过瑾辰都能料中，没理由那些高层们猜不到，瑾辰还记得漆雕玹让她信他，他们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不过，如果只是泄露到这种程度，还不算最坏的事情。瑾辰目光掠过仍然保持着温和面具的李君慕的脸，在心中缓缓长出一口气。

漆雕玹更关心的其实是李军长的那段话，方承风亦如此。他们反复咀嚼了李军长的那段话，觉出了深含的复杂信息。

“李君慕，‘你们’西区想要独立吗？”漆雕玹开口询问李君慕，语气平淡极了，好似只是在讨论天气。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军长话中不停强调的分明的“你”“我”之分。他再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却还是将南海星事件甚至至高教本身都推到了南区甚至中央政府的不作为上，而西区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不停在补漏。

李君慕面色不变，温和而有力回答：“当然不是。”

“是啊，西区当然不会真正想要独立。这是政客们惯用的为自己加码的伎俩，李军长的志向当然不仅仅在西区，而是在这整个联邦。我说的没错吧，李大公子？”

方承风与漆雕玹此时配合无间，一唱一和。蓄谋已久，还是趁火打劫，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贝曼上校等人前期造势下，李军长终于粉墨登场了。

瑾辰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李君慕似乎曾在去华阳长桥的路上与她言说贝曼、卡特等家族已经不满足于称霸西区，想将手伸到整个联邦。她现在觉得这话可笑极了，她当时还信了，还感慨李家难以对付西区本土大家族。

李家原本是中央区的大家族，恐怕是因为异能军之事被贬至西区。然而短短几十年，李家竟已经和贝曼、卡特等西区本土大家族产生盘根错节的关联，李飞甚至将贝曼、卡特等等家族当作自己的垫脚石了。

亏她还以为这位李军长没什么能力，虚担了联邦军委委员之责。

“方上尉，您说笑了。父亲的事情，我并不了解多少。但父亲忠于联邦，忠于人民。”

李君慕温和有礼的样子，在此刻，却显得那般刺眼。

“是你吗，君慕？”三人对峙之中，忽然横插入了个满脸不可置信的穆子逸，“可是，可是，我们那么相信你……你不会的，对不对？你怎么可能讨厌基因缺陷者，你怎么可能呢？对不对？对不对！”

穆子逸是在问李君慕，还是在问自己……

瑾辰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其实穆子逸和李君慕关系挺不错，穆子逸跳脱活泼，李君慕博闻随和，他们很聊得来，经常一起配合行动。

穆子逸很聪明，他明白李军长话里话外对基因缺陷者的仇视。

他清楚知道李君慕是基因缺陷者，他也知道李君慕和瑾辰儿时的共同经历。连他这样原本并不关心基因缺陷者的大少爷，走过一颗颗荒星后，也开始想要为荒星人民和基因缺陷者们干些什么，他就更加难以想象李君慕竟然会跟随他的灭绝基因缺陷者的极端主义的父亲。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还有，我们啊……”穆子逸最后用那样戚戚然的语气和表情说出这句话。

李君慕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就继续戴上那副温和的假面，轻巧地说着：“谢谢你，不过，我很好。”

瑾辰清楚地知道李君慕这一刹那是动容的。穆子逸一心赤诚，他并不在意什么政治什么家族，他更在意的是朋友。

瑾辰自己，却不一样。她只默默不语，看着李君慕一派温和游刃有余应对众人盘问。她不觉得旁的，只深深觉得，李君慕好可怜，但是，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知道其实她的立场并不容许她可怜李君慕，但是作为瑾辰本人——与李君慕相识近二十年的本人来说，她一次次失望，却不可避免一次次重新靠近他。她总觉得他就是那个李君慕，并不会变。她总想寻找到那一点点她可以继续像原来一般信任他的可能。

她不愿意相信他真真正正、全情投入到“李家继承人”的身份之中。在李军长亲自下场、混入战局之后，李家就真真正正与她所信奉的“公正平等开放”彻底决裂了。

她也注定与他，走上不同的道路。

多可怜，多可悲。

所以她只能静静盯着那双浅金色的眼眸，沉湎于消逝不可追的童年旧事，而不会再为他多说一句话。

“抱歉，我还有事，失陪了。”李君慕客气疏离告辞。

终于，只留下了背影。

五分钟之后，瑾辰就知道了漆雕玹的暗中准备到底是什么。

她收到了边副官的短讯附带一个视频附件。边副官言简意赅，让她审阅一遍这个视频，看看有没有泄露不合适的信息，并从专业角度判断视频中的介绍是否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