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暗焰

118、暗焰

瑾辰这次紧盯着漆雕玹,没有错失一点点细节。

漆雕玹表情还是那般严肃，没有分毫的变化。不过他非常短暂地垂眸了一次，像是回避与思考。

瑾辰就明白了,他恐怕还在犹豫。或者说，他还在尝试与他父亲角力，他还在尝试偏离他父亲给他预设的通衢大道。

可是,现在看来,有问题的那个,反而变成了她。

她被越推越高，他们只说这是她应得的，这是她自己努力换来的。可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清醒,她内心深处仍然觉得自己并无特别,她还是自卑的。

即使是宇宙射线和能源压缩结构，也是邵康和她一起完成的。“无灭”也从来不是她一人的成就,是靠邹文文、霍默,是靠课题组那么多研究员废寝忘食才得以改装完成的。还有“昭昭之星”，她更加受之惭愧了,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将姓名与那些伟大的联邦建设者并列。

瑾辰几次路过食堂等处的宣传光屏，都瞥见过她与漆雕将军的那张合影。每见一次，她都觉得羞得慌。更不要说，甚至有些一起阅兵的大兵，还会认出她，用那种复杂的或许是艳羡、或许是崇敬的眼神看着她，甚至还会清晰地唤出她的名字。

花团锦簇的虚名盛况,却像一盆盆冷水,将她一次次浇了个透心凉。还好她没有沉沦,而是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她大概是个靶子，活靶子。

那她又怎么能，让漆雕玹站在她这样的活靶子身边呢？

夜半的星云大道，原本也是繁华的，今日却被清场。为了防止泄密，宽敞的八车道大道两侧还竖立了能量保护屏，防窥的那种。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实地排演的机会。

完整的阅兵典礼有近两个小时，就算去除领导讲话、飞行器部队的展示、星舰军的视频，也有九十五分钟二十秒。是的，非常精确的数字。因为从步兵方阵到装备方阵，每一个方队的用时都是精确到秒的。

瑾辰会在最后的两分钟出场。漆雕玹和她分到一分钟，引力武器和宇宙射线分到一分钟。很多了，真的。

上机甲前，教官忽然和瑾辰两人说了句，让他们在机甲里也要注意个人形象。

这教官不太会说话，不过瑾辰和漆雕玹对视了一眼，两人却都心领神会。你说在机甲里还要注意什么个人形象呢？意思不就是，可能会转播他俩在机甲内的影像啊。

今天不是带妆彩排，既然要露脸，恐怕正式出场那天，他们也得被拉去化妆了。

瑾辰和漆雕玹在驾驶舱里耐心等待自己出场的时刻。瑾辰当然不会空等，她在驾驶舱里研究自己的东西，顺带和穆子逸交流几句。

终于轮到他们两个了。

瑾辰踏上星云大道的刹那，眼前似乎浮现了阅兵典礼当日的盛况。碧空，阳光，彩旗，和平鸽，还有无数的目光。

教官傍晚口不择言批评她的话还在耳边。她不觉得无上的荣幸吗？怎么可能，她能从犄角旮旯的灰土星出来，站在这星云大道上，她怎么可能不欣喜，不荣耀。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有资格参加建邦三百周年的阅兵典礼。

所以，她会好好做，非常非常认真地完成这件事情。

她觉得她不仅仅代表着她自己，她还代表着荒星，代表着基因缺陷者。

她从前并不想背负这些过于沉重的事情，她过去心里只有自己和李君慕，她觉得她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庸民。但是，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过出乎她的意料。她也好像明白了，她或许可以，为她的同胞们，做一些捐钱以外的事情。

他们想利用她来当那个靶子，这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个机遇。

联邦历300年8月31日。

人民议会闭幕当天，建邦节阅兵典礼前夜。

夜色正好。

排演已经彻底结束了，今夜大家都可以好好休息。明天十点正式开始阅兵典礼，所以他们凌晨就得开始化妆等准备工作了。

瑾辰拿着微雕水枪正在细细冲洗“无灭”和“无法”。漆黑的“无灭”在月光和水流下静静流淌着流光溢彩的波，纯白的“无法”却收敛了往常便含蓄如玉的光辉。

“无法”的白从来都不是耀眼的白，而是会随着环境调控适应的可变的白，是一种伪装色，甚至可以产生透明的视错觉。就像漆雕玹一样，可以无比显眼，也可以隐身匿迹。

漆雕玹在一侧袖手旁观，当然是瑾辰让他不要动手。他虽觉得自己不会添乱，但是也没有硬要动手。

穆子逸握着水枪从机甲上跃下，停在瑾辰身边，和她轻声交流了几句。漆雕玹听不真切，只看到瑾辰点了点头。

玉议员今日正式成为了玉议长，前任惠灵顿议长光荣退休。也是众望所归，玉议长之前在振兴经济、打击腐败问题上确实有非凡的政绩。

漆雕玹其实比较在意的是，议会提案透露出的要加强中央控制、限制地区自治的讯息。

其实之前的军种改革也就是先声了。

今夜的晚风很柔和，空气很清新，环境很静谧。今夜也是议长新鲜出炉、阅兵在即、全联邦都看着首都星的时刻。

是个好日子。

穆子逸的光脑发出了略显刺耳的警示音，他看了一眼，就扯着瑾辰的衣袖跑了起来。

瑾辰跑归跑，也不忘关掉水阀后才丢下水枪。

漆雕玹打开光脑快快发了句通讯，却并未跟随奔向机械部方向的二人，而是向临时停车场跑去。

等漆雕玹驱车一漂移稳稳停在机械部门口的时候，穆子逸提着手提箱，瑾辰抱着欧欧，正冲到门口。

三人配合默契极了。

穆子逸坐上副驾驶，麻利地将某个定位导航图投上挡风玻璃。瑾辰坐上后座，将欧欧扶好端坐好，握着一块连接上欧欧的机械师光屏，还在操作着些什么。

“老漆，通知过你爸了吗？通知过特警军什么的了吗？说了要封路封街区了吗？第九军有没有做好保密措施？”穆子逸急切地一连串发问。

“穆子，别慌。”瑾辰抢着说了句，她虽这般说，其实她知道穆子逸现在稳重多了。你看，其实他条理很清晰，并不慌张，而是在飞快思考。不过，她本意也只是想安慰一下小穆子。

“筹划准备够久了，这只不过是收网时刻。”

漆雕玹的声音很平淡，很冷静。

听在穆子逸心中便是——一切都准备就绪，你大可放心，接下来就是你表现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