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
“阿正今日不如留宿我家?”
陈群放下手里的书简,好像刚从梦里惊醒过来,一双黑色的眸子还带着几分茫然和困倦。
睫毛卷翘,肤色白皙,目光从书上转移到室外,只见大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停下的势头反而越下越大。
陈群又转头看见好友期待的模样,迷迷糊糊点点头。
“我怎么了?”
他揉揉酸涩的眼睛,嘴微张打了个哈欠,睫毛跟还沾着几小滴泪。
郭嘉指了指屋内,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上了灯。方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屋内昏黑,与狂风骤雨笼盖的室外一同。
“方才你睡着了。”
他们本来坐在软蒲上一起看书,室内也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郭嘉抬头一看原来好友已经靠着桌子睡着了,那本书简攥在手里,竟然扯不出来。
但当郭嘉轻轻这么一问,那人又猛地惊醒了,心里还没来得及愧疚,那人用着茫然的神情四下环顾,当真是少见的很,而且有意思极了。
陈群不知道好友在心里笑他,很自然地把睡皱了的衣襟扯平,然后站起来活动活动。
郭嘉也跟着他一起下来,穿上履在走廊里走动。
“嘉弟不觉得冷清吗?”陈群仰头看向万里无晴却有雨的天空,头也没回的,就忽然这样问着。
郭嘉努了努嘴,意思是让他看看从另一头走廊里跑回来的家仆,提着劳作的农具,满身湿透,可能是汗和雨水的混合物。
“心怀高远,便不觉孤独。”郭嘉那一双不同于同龄人稚气未脱的眼睛中染着几分骄傲与笑意。
陈群走上前几步,在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与郭嘉肩并肩了。他们并肩而立,身量相差不大,都是一般的挺拔如松,修长如竹。
“不知群可否闻嘉弟之志?”
郭嘉微微抬头,在逆着光的方向看着好友熠熠生辉的眸子,他心里一动,笑意愈发深了。
“阿正可信乱世将至?嘉的志向便是日后学成入世,寻明主实战满腹抱负,成就大业。”
若是他人看见如此一个毛头少年就说出这等大话,必然是要好好讥笑几番。郭嘉好像也怕他笑自己,于是摸了摸鼻子,笔尖和耳垂微红。
可是他的神情很是认真,眉眼之间全然是坚韧和决绝。
“我信你。”
郭嘉转过头来,微眯起透亮的眸子,向着陈群问道:“那阿正的志向为何?”
“与嘉弟同也不同……”
陈群将湿润的空气吸入肺中,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又将那股憋着的浊气呼出,笑着轻述道:“追随明主,寻找治世利民之法,使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久安。”
“嘉明白,嘉也信你。”郭嘉像一个大人一般将手负于身后,等了一会儿,忽然回到房间中,并且招呼陈群在屋内坐下。
“已至酉时,是时用晚膳,阿正可觉习惯?”
或许是因为性格有些奇怪的孤僻,一般人无法入他的眼,也没有一般人愿意和他为友,志趣相投的友人极少,所以这个年纪很小的少年人有时候会小心翼翼。
陈群假装听不出他故作昂扬潇洒的语调,答道:“自是习惯的。”
郭嘉笑意盈盈,然后走出去,大抵是去吩咐仆从烧饭炒菜,然后与他一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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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烛光被风吹得摇晃不稳,郭嘉放下碗筷,然后将蜡烛用灯罩罩住。
“我们就在这儿用膳?”
陈群看着好友招呼仆从将饭菜端进房间,不禁问道。他们就在卧房的外室,不在专门用膳的膳房吃饭,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郭嘉挠了挠头,但是没有多少其他的神情,反而有些洋洋得意:“我素日都在这里吃,我吃相好,也不会弄脏。”
“况且膳厅虽大,却觉得孤单,今日有阿正与我一同用膳,在此处吃更觉得热闹。”
陈群哑然失笑,也站起来帮着他一一将灯罩上。
俩人对坐而食,陈群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然而郭嘉就喜欢吃饭的时候和好友聊天谈笑,他便是喜欢迁就着了。
正吃了一半,陈群见郭嘉从身后拿出一坛酒,那酒是很小一坛,郭嘉笑着对他说道:“阿正,喝么?”
陈群制止住他打开酒坛子的动作,严肃道:“你不能喝酒!”
郭嘉笑嘻嘻地把酒从好友的手里解救出来,轻声说道:“无妨,就喝一小杯。”
陈群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年纪尚小,饮酒伤身。”
“我就喝一小口。阿正,你喝么?”
郭嘉笑着冲陈群比了比一个表示很少的手势,便很是兴奋地将酒塞拔开,陶醉地闻着酒坛口飘出来的酒香。
陈群见他这反应,哪里不知道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喝酒,心里一松,便不管他了,只道了一句“我不喝”,叮嘱他少喝一些,便低头对付桌子上的菜食。
“阿正,你性格如此温和,不知将来会找一个怎样的姑娘。”郭嘉端着酒杯,便对着陈群打趣着。
陈群瞧他小小年纪忒不正经,竟然拿姑娘打趣他,有些羞恼,不知自己耳朵红了大片,反而严肃说道:“我找姑娘也是以后的事情,你年纪尚小,就想着此种风花雪月之事了?”
对方听他此言,竟然措不及防的呛了口,急忙放下杯子拍着自己的胸口,连连咳嗽。
待马上将气顺匀了,郭嘉便指着陈群发笑:“阿正脸皮子如此之薄,一说便像姑娘家红脸。”
陈群不恃端雅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反说道:“那你以后要找个怎样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