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看轻

邹平章走向卧室的背影看起来疲惫极了。

三个人眼看着他不管不顾地关上房门,一时谁也没有动作。

过了一小会儿，方萍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走向邹云书,在沙发上挨着她坐下，期期艾艾道：“那个,你的意思是,你是我妹？”

邹云书原本在神游。

终于卸下这个巨大的思想包袱，虽然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硬仗,可她还是任由自己暂时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被方萍的话拉回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她是不想再霸占别人的身份没错,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接受方家的人来跟她攀什么亲戚。

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这本来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盯着眼前的人看着看着，她有点想笑。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希望她说是，还是不是呢？

也许说是,她的表情会更精彩些。

不过她对她的反应一点儿也没兴趣。答案永远有且只有一个，无论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前还是出来后，她都只是她，而不会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

“不是。”邹云书扯扯嘴角，冷冷地答道,甚至懒得跟她多说一个字。

而后转头看向方进，他还站在原先的位置未曾挪动半分。

叹口气，邹云书起身，来到他跟前，直视他的眼睛。可他却在她看过来的瞬间躲开了，眼睫忽闪着，将视线撇到另一边。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她问,“或者，你想跟我聊聊吗？”

方进一时没有答她。头微偏，半垂着，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的睫毛在微微抖动。

她很有耐心，没有催促他，就那样看着他，等着。

终于，方进攥了攥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把头转回来，缓缓开口，“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细听，带着一丝颤抖，邹云书听了，忙点头。

就听他问道：“你去找我、帮我，是因为那个梦，对吗？”

邹云书听完，踟蹰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不是是或者不是能解答的。脑子有点乱，她想梳理思绪，无意识地闭了闭眼。

邹云书想起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至今都还记得，面对陌生又可怕的一切，她有多无助。

直到，想到了他。

因为他对她来说，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已知。她确定，只要靠近他，跟他站在同一边，就会安全，所以……

她一刻也等不了地去找他，即使他是拒绝的姿态，也还是拼命地靠近。

她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复杂，可原来竟这么的显而易见。她不由的甚至有些疑惑，不知道他问出来，是想得到什么答案。

邹云书仍然闭着眼，头微微发痛，在方进又问了一遍“对吗”之后，终于缓缓点头。可随即，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呵，这太荒谬了。”方进冷哼道，不知道面上是冷笑还是苦笑，表情有些不受控制。

后退了两步，他失魂落魄，话也说得混乱，“我早该察觉到的……你太着急了。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邹云书听着他仿佛自言自语的低喃，开始猛地摇头，她死死咬住嘴唇，有好多话想说，却一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方进自言自语着，忽然抬起头，看着她，渐渐笑出声来，直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为了一个梦，你就把自己送出去了？”

不等邹云书反应过来，他冷哼一声，又道：“如果检测结果出来，发现我不是，那你打算怎么办？嗯？”说到这里，渐渐收敛了笑意，脸上仅剩下满满的讽刺，“不需要靠着我，就能继续过以前的生活……要是结果是这样，你会不会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太可笑了？”

邹云书愣住了。

就那样看着面前的方进，他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笑出来的眼泪，扯着一侧唇角，整个人竟显出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痞气。

他在轻视她。

他在以为，她所有的接近、示好，甚至不久前的表白，都是带着心机，目的是为了无论怎么样，都能继续享受富贵。

邹云书更加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才将将控制住拼命想要涌出眼眶的眼泪。

早就想到的不是吗？

她曾经克制自己，不想在尘埃落定之前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后来是怎么了呢？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就对他表白了呢？

哦对，因为他受了伤。亲眼看着他不停地流血，流了那么多那么多血，她心疼得要疯掉了。

那个时候，仅仅像朋友那样关心他、照顾他已经不能让她满足，她想牵他的手，想抱抱他……像恋人那样抚慰他。

后来她就那样做了，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可以解释的。等以后，她会好好讲给他听，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他对她那么那么好，一定不会误会她的。

可现在她才知道，想象总归是太空泛了。

那个时候的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方进居然也可以是眼前的这个模样。

而面对着这样的方进，她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

浑身的血翻滚着，凉了下来。她想哭，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拼命制止她，不可以在这样的他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