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底线
大剧院晃眼的灯光下,光影跳跃着埋没了男人的侧脸。从许晏这个角度看不清那个人的神情,但他自觉一定能想象到男人此时的表情。
不耐烦。
付司行不喜欢这种场合。
在他们某一次的节日里,许晏邀请付司行去音乐会。男人确实从头到尾认真听了下来。当许晏说起大提琴和小提琴音色时,付司行随口询问道:“不都是一样的?”
许晏那时才知道,不是付司行没有常识,而是他没空培养那些闲情雅致的爱好。他的生活在遇到自己之前都太过于单调,每天全被殷勤的献媚与阿谀的奉承所裹挟;不论是诡谲多变的商场还是居心叵测的人心,他都要一一应对。男人很早就将自己内心遗弃到了世界边缘,任由自己荒芜地消散在沙尘之中。
吴恺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付司行,好像外甥比舅舅更加耐人寻味。许晏沉默地听着,偶尔瞟一眼付司行,除了听夏绛雪说话,会回复他一两个单词之外,其余时刻也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什么。
“你太闷了,姐姐以前可比你活泼不少。”意料之外,在乐团团长走之后,夏绛雪用标准中文对付司行道:“除了你家那位,没人能让你开口是吗?”
付司行在最后一排坐下,把玩着刚刚摘下来的胸针,启唇:“Abominate.”
“够了,你的英音听得我头疼,无趣到我以为我在跟内阁那群老家伙开会。”夏绛雪不停歇地甩出一长串英文:“沟通不下去,我很反对二姐带你回来,夏家的事凭什么由一个姓‘付’的决策。姐姐当初为付慎做了多少事,付慎怎么对她?”
付司行淡淡看了他一眼,靠在椅子上轻阖双眼。
夏绛雪位高权重,除了首相和女王,平时没人敢得罪他,对他漠视不顾。付司行这态度无疑是激怒了他,良好的修养让他停止了暴怒,冷笑:“那个人是叫许晏吗?”
付司行仍闭着眼睛。
“摄影师……哟,还养了一条狗……”
“舅舅。”付司行睁开眼,盯着前方,轻声道:“别碰我底线。”
夏绛雪一愣。
台上,乐团的成员纷纷向观众鞠躬,感谢今天观众的到来台下配合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付司行跟着拍了两下,会场安静了下来,他突然转移了话题,道:“小提琴和大提琴有什么区别?”
夏绛雪无时不刻不想着讽刺他:“外甥,没有音乐细胞的人在伦敦可活不下去。”
付司行无视他的嘲弄:“那就麻烦舅舅教教我。”
夏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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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音乐会即将结束,夏绛雪毕竟是伦敦出名人物,准备和付司行先行离场,到了大剧院门口,司机开门迎接他们,吴恺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拿着小蜜蜂(麦)怼到了夏绛雪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吴恺忙道:“夏先生,我们想采访您几个问题,不知道……”
“别拍了,先生私人时间不接受采访。”夏绛雪身边的几个保镖见状立刻围了上了。
“不是私人问题,只是想问问您对于目前英国政界的看法。最近内阁即将换届选举……”
“无可奉告。”夏绛雪拨开了他的麦:“英国政府风平浪静,要问请在记者发布会上问。”
“可是最近内政大臣即将退位,您是否会接管内政大臣位置,参与此次竞选?”
夏绛雪脸一沉:“我说了无可奉告。司行,我们走!”
夏绛雪推开吴恺上了车,等了半分钟也没见付司行上车,他不耐烦探出头道:“叫你上车听见没有,被无良记者拍到就说不清了。”
付司行恍若未闻,四周嘈杂仿佛都离他远去。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眸闪烁,嘴唇紧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看到的人。
“你……”他喑哑地开口。
许晏举着相机,垂着眸,与面上平淡相反,他心脏跳地异常剧烈。
吴恺一边惋惜夏绛雪走了,一边微妙地嗅到了付司行和他家摄影师有什么关系,他看看付司行,又看了看许晏,摄影师好像不是很想开口说话的样子。
这边的夏绛雪更恼火了,自从夏青岚把付司行丢给他以后他就没有一天不生气过。漂亮骄傲的长官大人从小就优秀卓越,又是夏家最小的一个,上有外祖父祖母和父母宠着,下有两位姐姐谦让着,自然是享受了世间最最宠溺的爱,他说什么是什么,没人敢反驳他。
过了成年那道坎,从小的骄横收敛了许多,因为优秀又被同龄人捧着吹着。靠着家里在英国的地位,即使踏入政界这个吃人还不吐骨头的漩涡里,也还是最顺风顺水的那一个,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可这时,付司行出生了,夏黛山曾带着付司行在英国生活了几年,小小的付司行每日愈发可见的阴郁沉默。让他这个“呼风就是雨”“谁都要听我的”的舅舅第一次产生了挫败感。
这小孩怎么这么诡异,问他什么也不答,哄着玩具也不接,带他做什么事都没反应,和姐姐也差太多了。
再后来夏青岚又把付司行带到了他的面前,他以为长大后的付司行会好对付点,没想到让他的挫败感更深一层。
他寻着付司行的目光看向对面拿摄像机的人,大剧院门口灯光亮,可那人偏偏在阴影的暗处,低着头,只能看见发碎遮住眼睛,看不清面容。
他蹙着眉问:“认识的人?”
沉默了半晌,付司行才道:“不。”
“我不认识。”
许晏的心沉了下去。
“那还不赶紧上车,都快散场了。”
付司行低低应了声,又看了眼许晏,他握紧了手,像是在隐忍什么,蓦然松开了车门把:“你先回去,我想起约见了一个投资人吃饭。”
夏绛雪耐心全数耗尽,低声用英文骂了一句,将车窗拉上,嘱咐保镖开车,不想再管这个外甥了。
远去的车子逐渐融入夜色中,剧院里的人们涌出了大门。吴恺想对许晏说什么来缓解一下这种怪异的氛围,面前看似沉稳冷漠的男人突然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捏着许晏的肩膀,声音冷到了极致:“你来英国干什么,马上买回国的机票,别让我在这里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