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头(4)
大兴善寺不愧是西蜀的护国神寺,庄严妙相。香炉烟雾袅袅,烛台明火闪闪。千年梵音,无量宝殿。百姓跪拜在三宝佛像前,祈愿平安。
宝相庄严,大雄宝殿里小和尚敲着木鱼,方丈于殿内诵经。梵阿声阵阵,龙涎香混着草木灰,禅意低回。
走出大殿,可隐约看见寺庙放生池里的小鱼正欢畅游玩,远远望去,山下灯火人家、炊烟袅袅,前方山峦起伏,绵延不绝。
正是好时节。
两人从古寺出来,来往香客着实有些多,沈清和避着人群,秦筠与沈清和并排而立,下意识的为沈清和挡住人群,不让他们触碰到沈清和。
往左侧走去,可以看见一排长廊,走上长廊的层层阶梯,便来到了大兴善寺后殿。一棵三人合抱不止的桂花树立于两人面前。
树上挂红绸,写着来往百姓的心愿。暄风一吹,铃铛声溢满了后院。
“这树有上千年之久,有大兴善寺宝物之称。寺内的那些和尚每天清扫树下三次,香客也来树下祈愿安康,来的人多了,总会有损伤。寺内就不许香客触碰了,爱惜的紧。”
沈清和点点头,“宝物?的确算得上了,上千年的桂树西蜀也没有几颗吧!”
“不错,能长个上百年都不常见。近年樵夫伐树,宫中、商客……也需的多,也不怪大兴善寺上下爱惜。几年前宫中急用木材,工部尚书看上了这棵树,方丈不同意,便上报给父皇,父皇下旨方丈还是不肯。”秦筠语气里有些赞赏,“我可羡慕的紧。”
“殿下只能羡慕了。”沈清和眨眨眼。
秦筠笑着看着沈清和。
两人衣袂飘飞,沈清和手里握着墨玉山水墨画的折扇。树冠遮蔽了骄阳,隐约间泄了分绿茵斑驳。伴着禅钟,颇有几分自在闲适。
“秋日桂花繁茂,本王来找老和尚讨些,那老和尚还不许本王带了。说什么落叶归根,万物该有它的去处。”秦筠轻哼了声,“就是小气。”
沈清和还未答话,就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禅意。
“殿下,老衲可听到了……”
沈清和转身看到了一位着黑绦袈裟,不惑年纪的僧人。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看起来就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忽略他原本的好颜色。
沈清和打量了那人几眼,这位想必就是秦筠说的那位方丈,一树长老吧!
“老和尚,你怎么来了。”秦筠神色如常,一点没有议论别人被抓包的尴尬。
沈清和也没有议论别人的自觉,唇角含笑,双手合十,坦然极了,“一树长老。”
一树长老双手合十,“原来是故人之子,施主好相貌。”随即看着秦筠,笑了笑,一派仙风道骨,“殿下别来无恙。”
秦筠哼了声。
故人之子?沈清和也没有询问。
一树长老没理会秦筠,打量着沈清和。并无任何冒犯之意,沈清和也回望着他。这时,一树长老忽然笑了,“却笑金笼是羁绊,岂知瑶草正芬芳①。施主心中郁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施主所求的看开些,物极必反,有时候太过于执着说不准求了反意。”
沈清和看了一树长老一眼,“方丈知道我求得什么?你怎知我执着就一定是反意了,说不准公子就逆了天意呢!”
一树长老忽然笑了,“公子说的在理。”
“还是多谢方丈指点。”
一树长老点点头,忽然看向秦筠,笑了,“老衲还有一言,不过这句不是给沈施主的。”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②。”一树长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殿下斟酌。”
秦筠眸中思考,忽的眸里染了笑意,双手合十,“谢了老和尚。”
“二位施主既然来了这棵桂树下,为何也不求个心愿。”一树长老站在远处,忽然从袖中取出了两根红绸。
沈清和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他可从来不信什么佛祖。忽然听到秦筠哼了声,“迂腐,心愿当然是要自己实现才好。”随即快步走过去,“给我。
一树长老怔了下,笑了笑,将红绸递给了秦筠。
沈清和拒绝的话没说出口,看着被风扬起的秦筠的墨发,好像信一次也无妨。
有两个小和尚送来了笔墨纸砚,沈清和低声道谢。从秦筠手里接过了红绸,垂下眼眸,忽然发觉他没什么可以写的。
求个父母安康?他早就是独自一人了。功名利禄?他只信自己。那就祈愿诸事了结后他能顺利回金陵。
沈清和放下了笔,就见秦筠凑过来问他,“你写了什么?”
沈清和也没遮掩,大大方方的让秦筠看。秦筠半垂的墨发拂过沈清和肩头,沈清和移开了视线看着那绺发丝,如墨。像是秦筠的眼睛,深邃迷人。
秦筠凑近沈清和却又没看,“看了就不灵了。”秦筠指了指树,“要不要我帮你?”
沈清和将手里的红绸递给了秦筠,“劳烦。”忽然他听到秦筠讲,“你要不要看看我写的?”
“不就不灵了?”沈清和似笑非笑。
“也对。”
言语间秦筠足间一踩,提气将红绸挂到了最高处,挂的高些,应该会实现的快些。
秦筠细心绑着红绸,神情虔诚,眸子里满是认真。指节修长,红绸从指尖穿过,满目的红色,不知灼了谁的眼。
巨大的树冠下两根红绸交相辉映,并排缠在一块,轻易就能触碰在一起。
沈清和仰头望着挂红绸的秦筠,忽然想起他以前来镐京,父亲亲自将他送到了国子监。而后他也曾站在镐京城墙上仰望过远处大兴山的梵阿青烟。
那时他是一人,如今来大兴善寺,身旁竟然多了一位昔日一同玩闹的同砚。
秦筠从树上下来,“好了。”
沈清和回过神,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