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死伤
竹林外的僧人们陆续赶至,又及时挑来两个重达三四百斤的牛皮水袋,将粗壮的老竹插入袋口,几个高大强壮的僧人合力抱着水袋、抓着竹子,向起火的竹屋不断注水。
王氏见了李絮二人,又见这阵仗,心中大石彻底落下,碍于在场人多不好当面问个清楚,只能气呼呼拿竹子充当扫帚轻飘飘揍了魏渠两下,以发泄不满。
她先从上至下打量了李絮一番,确认外甥女发饰衣衫皆整齐、绝不像遇过什么糟心事的样子,才转过头审视魏渠。
这一看,眉头就皱得死紧。
“你这袖口怎么回事?怎么破了个大洞?”
魏渠眼神微暗,轻描淡写道:“您别担心,只是不小心勾到了什么东西,裂了个口子罢了。倒是辜负了小妹的一番好意。”
他今天身上穿的也是一身新衣,靛蓝的棉袍,下摆绣上了五蝠的图案,还是魏葵亲手做的。本来想留着过年穿,王氏却说今天要来拜佛祖,得拾掇齐整些才能凸显对佛祖的敬意,他就换上了,结果却是“损失惨重”。虽说是意外,但魏葵知道了怕是要小嘴挂油壶了。
王氏磨了磨牙,不由得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臭小子死活要把她支开,又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别跟人动手,该不会自己出头跟人打架了吧?
她狐疑地看向李絮,后者心虚一笑,故作镇定地跟袁家母子打了个招呼。
袁太太放松下来,高高兴兴地说:“太好了。刚刚我差点以为……哎,反正没事就好。你方才是没瞧见,你舅母都急哭了,差点没拉住就冲进去找你了。你呀,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舅母。”
李絮心头涌起一阵暖流,乖巧点头应是,悄悄塞了手绢给王氏,目光愈发复杂,除了心虚之外,更多的还是感动。
王氏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脸,又把帕子推了回去,嘟囔着说自己用不着,直接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
滋滋滋——
注水声还在此起彼伏,正屋周围缭绕的火焰已经灭去大半,左侧小轩的火情也初步得到控制。
袁太太忙道:“几位大师傅,这屋能进去了吗?不知里头有没有人受困,刚刚我们来得迟,没瞧见,万一……”
“女施主放心,贫僧这就进去。”
为首一个黑壮的光头和尚冲她点点头,大步跨过门槛,开始在焦黑湿濡的满地狼藉中翻找。
几人都有些后怕,站得远远的,眼神却都不自觉跟着那黑和尚飘了过去。
袁太太扯了把一见到李絮出现就眼神亮晶晶的袁贞,悄声问:“你刚刚跑得快,过来时有没有瞧见一对年轻男女?他们是从这儿离开的吗?”
袁贞面露诧异,摇头道:“儿子没遇到什么人。莫非,娘怀疑这火跟那两人有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点火烧屋子?”
袁太太下意识扭头往来路看去。
她是玉佛寺的常客,对这曲径通幽的竹林地图还算熟悉。
竹三院到竹四院之间并非只有这一条大路可走,既然袁贞没遇到他们,说明他们是半路折过来的,大几率是从另一条绕远了又蜿蜒折回的小路而来。如果两人真打竹三院出来,那条小路并非首选,哪怕他们不认得这里的路。除非,他们做贼心虚,怕路上撞见人,故而特地选择小路。
恰好,刚刚方家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是受了什么惊吓,而她身边的青年男子反应也有些古怪,两人都十分可疑。
按理说,这场火来的蹊跷,她本该主动提供线索,只是,方家跟袁家有些渊源,万一本来无关却将方姝牵扯进来,怕不是要影响两家交情?
袁太太还在犹豫不决,黑和尚就喊了一声:“屋里有人!还有气!”说着就弯下腰,将那一身黑乎乎的人抱起走出。
袁太太心头一跳。
居然真的有人,难道那两人是故意纵火害人……
不料,黑和尚还没走到门口,突然顿住,激动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悟清,你们快进来,屋里还有一个人!就在那里,桌子底下!”
李絮眼疾手快,早就看到右侧小轩里搁着条长桌案,刚刚一听黑和尚发话就主动进屋,扫净长案上摆的杂物,直接将其拖到院外,又随手扯下一卷竹帘。
黑和尚出来时面露赞许,将人放在长案上,伸手探向此人手腕。
众人定睛一看,纷纷露出同情之色。
此人身材纤细,个头不高,看着应该是个女子,却遭此横祸,不仅身上衣衫烧得破破烂烂,连发髻也被烧了大半,这会儿披散下来坑坑洼洼、枯黄焦臭,眉毛都被烧没了。更惨的是,脸上、脖颈、手上都有明显的灼伤痕迹,完全看不出本来面容。
王氏瞳孔微缩,暗中掐了站得离她最近的李絮一把,眼神陡然转厉。
她用气声问:“这人该不会是秋月吧?你们——”
李絮连忙摇头,神情无比诚恳。
王氏心弦微松,突然想到什么,又刷地扭头看向长案上的人。
刚才方姝和那位年轻公子匆忙离开,可她先前见到方家母女等人时,有个年轻婢女跟在方姝身后。如果两家真是今日相看,两个长辈做主让小年轻独处,安排个婢女跟着避嫌似乎也很合理。
随着最后一道水柱洒向左侧小轩,火情被彻底扑灭,其他僧人也面带哀戚地将另一个同样狼狈、难辨真容的“人”抬了出来,放在铺于地面的竹帘上。
“悟色师兄,此人已经去了。”
僧人们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向第二个“人”,或者说尸体。
王氏见有人死于火灾,心里也有些难过,慢了半拍才发现,以黑和尚为首的僧人们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死者头颅。
“这,这人怎么没有头发?难道——”袁贞脱口而出,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悟色黑着脸朝几人行合十礼:“今日静室起火,多得几位施主及时施以援手,才没酿成更大祸患,贫僧与师兄弟们感激不尽。这位施主需要救助,恕我等先行告退了。”
袁太太忙道:“师父自便就是。”
黑和尚深深看了魏渠一眼,便转头指挥其他僧人抬着受伤的人,又用竹帘卷着那具尸体离开,剩下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都叫什么事啊?”袁太太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着摇头。
王氏跟着叹了口气:“今天出了这么多事故,只怕这素斋是吃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