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
童子
天寒地冻。魏灵端着保温杯,坐在食堂门口的空地上。冬天的夜来的早,远离市区,生活越发的贫瘠。
梁湛出了食堂,见她一人孤零零地坐着,不由地朝那边走去。
“还习惯吗?”梁湛擡个凳子坐下,魏灵朝一边让了让,她脚下拥了个小火盆,三四截木炭烧的红旺。
“还好,这里晚上很安静,睡眠好了很多。”这段时间在做施工准备,她工作量不大,往年这时候在公司,都在忙年终考核,加班到飞起,常常深夜才能休息。
她饭前洗了澡,半干的头发松散地拢在脑后,毛茸茸的衣领端着脑袋,露出瓷玉的额头,杏眼里盛着炭火的温暖,波光流转。用脚拨了拨火盆,梁湛见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杯子,在朔风呼啸的旷野里,像一只自在的小兽。
“别动。”见他伸手过来,魏灵下意识的闪了一下。梁湛的手滑过她额顶的发,转瞬即逝。
“好了。”他指尖落了炭火的飞絮,一撚成了灰,“天这么冷,头发没干,坐久要感冒的。”似乎是那个灰末飞进了鼻子,魏灵觉得痒痒的,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没和他们去打牌吗?”
“没钱了,不上桌。”他不甚在意地说,用脚把往他那边挪了挪,“等下还有图纸要看。”
“梁经理就和工作过一辈子吧。”魏灵轻笑。
梁湛笑了笑没吭声。她心底的小念头又开始上蹿下跳,于是装作不经意说:“没见你带女朋友来聚餐过。”
“你知道我哪个学校毕业吧?”
魏灵点点头,说:“哈工大嘛。”想起他刚来,周玫称他“草莽英雄”。她看了看这个身穿冲锋衣绝缘胶鞋的男人,不由地莞尔。
英雄有待商榷,目前来说,草莽是真的。
“我们学校,连蚊子都是公的。”他眯起眼,看了看远方沉甸甸的天幕,工业园区的大烟囱排了白色的烟,经久不散。
“所以,学校不分配女朋友,你只能守身如玉了吗?”魏灵惊奇,这人毕业快十年了,还拿学校做借口,“以前在总公司那帮大妈……阿姨没给你介绍女朋友啊?”
“看来你被‘推销’过不少次。”梁湛打趣。
行吧。
又开始绕弯子了。
梁副总不想透露的信息,没人能从他嘴里抠出半个字来。她靠回椅背,双手揣兜里了。
倒是梁湛见她这样,接着说:“我跟你说,我以前在读书的时候,东北那边好多人家供奉‘保家仙’,就是狐仙,黄仙之类的,我跟你说……”
“停停,子不语怪力乱神。”魏灵瞪了他一眼。天已经暗下来了,食堂门口的钨丝灯泡若隐若现,众人吃了饭,聚在会议室里打扑克,远远的吆喝声传来,显得这一方角落更为僻静。
炭火噼里啪啦,已近尾声,寒风骤起,一冷一热,她打了一个激灵。
可是梁湛坚持说完:“我们有次去户外实践教学活动,去了一个古村,就是那种墙还是土砌的,当时的作业是挖一个老地基。烈日当空,我们灰头土脸地干,按时按质地完成了。可是,白天还好好的,到晚上了,突然有同学莫名其妙流鼻血,还有好多人拉肚子……”
看魏灵脸上浮起的紧张神色,眼中却好奇,他继续说:“就我没事。当时就有本地的同学说,我们动了以前人家的‘家仙’……我没那些反应,是因为‘仙家’认为我是有缘人,所以才能平安无恙。”
“后来我跟带实践的老师说,能不能看在仙家的面上,这科给个a。”梁湛有些遗憾,“老师说我这科本来是a+的,看在我主动要求的份上,把我调到了a。”
“什么跟什么!”魏灵忍不住把保温杯摔到她身上。
“你别不信,我那晚上真的梦见了一个老太太,她说我们这帮小屁孩动了她的牌位,要对我们略施小惩。所以上吐下泻。但是好在没伤到她的根基,所以就绕过我们了。”
“那你怎么没事?”魏灵又气又笑,他还编故事编得起劲。
“她说啊,我成绩最好,图纸做的也好,是负责指挥施工的,光受点皮肉之苦太便宜我了。所以给我下了个咒,如果我三十五岁以前结婚,就会有血光之灾。”
北风呼呼地吹,魏灵惊呆了。
“梁湛,你这是……忽悠总公司那帮大妈编的故事吧?真能扯啊。”
梁副总微微一笑,正色道:“神鬼事,可不信,不可不敬。”
“那位家仙大人有没有说过,只让你不结婚呢,还是非得保持童子之身?”魏灵顺着他的话问。
“仙家说了,务必让我做这浊浊世间决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
“噗。”魏灵忍不住笑了,“搞了半天,原来是只童子鸡。”
她似乎是不信,上下扫了梁湛一眼,最后略带遗憾地评论:“可惜有点老了。说不定硌牙。”
梁湛倒是惊了一下,没想到她也会开这种玩笑。
“走了走了,高岭……梁总经理,天冷,久坐无益。”魏灵难得斗嘴赢了,心情不错,站起来,升了个懒腰。
梁湛把保温杯一举,“你别忙啊,还没讲完啊!”童子鸡什么的,他才不认。魏灵凑身去拿自己的保温杯,不知什么时候帮厨的小张擡着木炭和火钳过来,走近了才出声,吓了她一跳。
“小灵姐你要的火钳和碳!哎哎,你别烫到!”
魏灵一时不防,没站稳,整个扑在了梁湛怀里。
夜深了,斗地主的一帮人结束战斗,从会议室散伙,拖拖拉拉出来,推开门,就看到梁湛左手撑地,右手扶着跌在他身上的魏灵,好一幅投怀送抱的场景。
“呜呼!”汪宇情不自禁地吹了个哨。
这才动工没几天,工地生活果然寂寞。慢一步出会议室的人听到异响,纷纷推搡着冲出来。
魏灵撞在梁湛硬挺的胸膛上,不期然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像是仙人掌的汁水,又像某种新鲜的嫩叶被划开,冲进鼻子里。她红着脸挣扎着站起来,梁湛本就以手撑地,石子硌得他生疼,此时终于忍不住,一声闷哼。
那声音落在众人耳里,却是格外的香艳。
“我觉得年轻人还是要含蓄一点好,你们说呢?”权老摇摇头。
“太激烈了。”汪宇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