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想起兰莹,谢哲宸的胸口忽然闷闷地痛了痛,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头升起。
他垂在袖子里的手,掐指算了算兰莹的八字和今日之事,发现全是大凶之兆,卦象显示,兰莹本就不该活着。
谢哲宸顿时脸色苍白,几乎要晕倒。
有大臣飞快跑来报告:“王爷,二位阁老,车马已经备好,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章阁老悲痛道:“王爷,老臣的家人也在京城里,但现在太后和皇上最重要。国不能一日无君啊,小情小爱与天下社稷,孰轻孰重,还请王爷早做决断。”
又有一个太医匆匆跑来找黄太医:“医正大人,太后娘娘又吐血了,请您速去。”
“快,给我的银针取出来,我要施针止血。”黄太医连告退也来不及说,拔腿就跑。
谢哲宸不再犹豫,逝者已逝,他要惜取眼前人,便当机立断道:“派几个轻功好的侍卫去京城查探灾情,再派几个人去京畿大营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请他速带兵回来营救,其余人等,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御林军,全部去修理官道。”
谢哲宸吩咐下去之后,众人立刻忙活了起来,御前侍卫们把慈淑太后和嘉顺帝抬上了马车,每辆马车上都有三四个太医围着,想尽办法保住两位天潢贵胄的性命。
慈淑太后面色蜡黄,嘉顺帝的失血过多,脸白如纸,两人的情况都很糟糕,经不起颠簸,可是官道被震得到处都是断口和坑洼。
谢哲宸亲自带人着御林军们搬开被震翻出来的地基巨石,修补断口。
文武百官见王爷都当起了清道夫,谁还敢偷懒,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全都大汗淋漓地干了起来,想法子从路边兜土垫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潘家父子二人都在皇陵,潘尚书望了京城一眼,老母老妻都在家里,他怎能不忧心忡忡。
潘梓檀也是心如油煎,他毕竟年轻些,怕老父亲受不住,便安慰潘尚书道:“阿爹,三叔在家里,大家肯定会没事的。王爷的安排没有错,咱们现在修得这条路,不仅能把太后娘娘和皇上运出去,万一太子殿下率军来救城里的百姓,也要走这条路,这条路一定要修通。”
潘尚书苦笑一声:“家国大义你爹还是分得清的,最要紧的当然是皇上不能有事,也希望咱家中一切都好吧。”
说完他脱下官袍,四角系个了结,又找来一根棍子做了一个土兜子,跟儿子一起兜土修路了。
尽管能上的人手全上了,因为工具太少,速度还是很慢,天都亮了,马车还没走出几里路,谢哲宸心急如焚,正在这时,那功夫高的御前侍卫用轻功飞去京城查探了情况,回来禀告。
侍卫跪在地上:“宫中有人值夜巡逻,见势不妙,宫人们拼死救出了皇后娘娘和二皇子殿下,皇后娘娘有些擦伤,二皇子殿下受了惊吓。”
谢哲宸轻轻点了点头:“百姓们怎么样?”
侍卫道:“城中民房倒塌大半,死伤不计其数,上京府尹潘大人正在组织各衙门的人手自救,但衙役们本就有所死伤,衙门力量有限,只算得上是杯水车薪,潘大人见到卑职后,求卑职转告,请王爷率御林军回城营救。”
这是谢哲宸能够想象得到的事情,地震强度如此大,必定破坏严重,又发生在深夜,被砸死者,起码数万人之众;被埋藏者,若是营救及时,或有一线生机,可是现在,几千御林军都在皇陵随扈,城中没有人手。
这个决定做的十分艰难,但是谢哲宸早在心里做了选择,太后和皇上身受重伤,亟需转移治疗,他现在根本不可能让御林军回城。
于公,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便牺牲一座上京城的百姓,只要皇上没事,就是值得的;于私,他不可能不救自己的亲娘。
顿了顿,谢哲宸又问:“明王府如何了?”
因这次来皇陵的其中一项目的,便是将澈王爷的婚事禀告给皇族先祖,所以侍卫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回城时特意去了一趟明王府,此刻侍卫面露不忍,低声道:“明王府正在地震中心,几被夷为平地,沈老太君和臻郡主都已不知所踪,还请王爷节哀。”
明王府竟然就是震中,她果然还是罹难了。
谢哲宸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但此刻并不是应该哀伤的时候,片刻后,他已经平复了心情。
他睁开眼睛,冷静地吩咐下去:“再传本王的命令,告诉所有人,哪怕是用手去抠,也要尽快清理干净路障,确保太后娘娘和皇上的马车畅通无阻。”
“遵命!”众人应声而去。
*
清晨,南京畿大营的议事厅里,前面两排武将正襟危坐,后头是幕僚和文官,上首坐着一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正是当朝太子殿下谢萧舟。
“托祖宗的福,本朝承平日久,但是百姓可以安享太平,尔等却不应该躺在过去的战功上沾沾自喜,从军者要随时保持警惕,勤操练兵法,夷狄之人才不敢犯我军威。”
谢萧舟的身后是一张巨幅舆图,他站了起来,腰挺腿直,抬手敲了敲舆图上北方的一个地点:“今日我们便来预想一番,若是北戎突然来犯,诸位有何退敌高见,不妨畅所欲言。”
众人沉默着,摸不清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这场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可能发生,所以一时没人敢开腔。
谢萧舟便点了两个平素里不对付的将领,让这二位各抒己见,这两人果然抬起杠来,但是议事厅里的气氛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一个红脸膛的副将粗声粗气道:“如果北戎人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宣战,老子就带兵把他们打到北极去,变成北极戎!”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开始认真地讨论起来。
几个勤务兵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端着果盘茶水,给众人添茶换水。
一个小兵低着头,躬身将手中的果盘摆在谢萧舟面前,他刚放下,最上面的一只苹果便滚了下来。
小兵吓坏了,连忙捡起来,用袖子擦擦,放了回去,结果刚放回去,又滚落了下来。
“粗手粗脚,蠢货一个!滚!”京畿大营的马统领怒斥了一句,接着亲自从地上捡起了果子,放了上去,也是咕噜一下便滚了下来。
“咦,这果子鬼气了,怎么放不上去呢。”马统领嘟囔了一句。
众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坐在谢萧舟身后的少詹事崔玉荣道:“怎么会放不上去呢,下面一层四枚苹果,中间三枚,按说这一枚苹果放在尖尖儿上应该十分稳固才是。”
“孤瞧瞧。”谢萧舟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苹果看了看,平平无奇的一只苹果,他轻轻将果子放回了果盘,又是刚放回去就叽里咕噜滚了下来,接着,谢萧舟便觉得浑身一麻,议事厅同时响起了阵阵清脆而细碎的撞击声,像是牙齿打颤,其实是瓷杯盖子撞击瓷杯的声音,此刻桌上所有的茶杯都在震动着。
崔玉来脸色大变,他猛地站起来,目眦尽裂:“殿下,这是地震,我们快出去。”
众人顿时色变,拥簇者谢萧舟立刻离开议事厅,到了宽广的校场。
但是震动只有那一阵子,很快就过去了,众人在校场等了一会儿,再无其他异常状况,看来只是一场轻微的地震,才又回到议事厅内。
看见地上的那枚苹果,谢萧舟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这枚果子每次都朝着北落下来,京城的方向。”
崔玉荣一拍脑袋:“坏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看向崔玉荣,马统领恼火道:“什么坏了不坏了的,一惊一乍吓死个人,崔大人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