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嘉顺帝的声音并不大,停在谢萧舟耳朵里，却如同一阵惊雷。
谢萧舟震惊道：“竟会这么快！”
这个消息对谢萧舟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慌了神：“父皇，你不能只听皇叔一个人的话就答应这件事,你问过阿莹的意思了吗？”
嘉顺帝迟疑了一下：“还没有,你此言有理，朕这就召见她问问。”
嘉顺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真正感受到谢萧舟的情绪。
他只是觉得大约是前段日子谢萧舟及冠礼的时候，他催过谢萧舟要成家的事,所以谢萧舟衡量了京城的小娘子以后，挑中了兰莹。
毕竟兰莹无论容貌家世，都是顶破天的好,若是谢萧舟想要选一个人做太子妃，选中了兰莹也无可厚非，因为她是最好的。
谢萧舟眼中闪过一抹伤痛之色,他心里清楚,其实在澈王府，阿莹已经答应了谢哲宸的求婚,她是个勇敢坚定的人，即便是嘉顺帝亲口去问,她也会忍住羞怯会说愿意的,就像前世,她曾为他做过的那样。
太子难得露出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倒让嘉顺帝有些疑惑了：“你想成亲是好事，京城中适龄的小娘子还有许多，朕命礼部给你挑几个好的给你选。”
谢萧舟晚来了一步,嘉顺帝有些遗憾，兰莹是他喜欢的晚辈，他希望她有个好归宿，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当然很好，但嫁给自己的弟弟也不错，尤其谢哲宸和兰莹两情相悦，还有什么比这更圆满的事。
嘉顺帝虽然惋惜，却并不过分担心，他很自信谢萧舟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因为他的儿子十分优秀，从小到大都是冷静自持的人，做事有分寸，几乎万事都不必他这个当父皇的人操心。
“太子啊，天下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阿莹当然是很好的，但你也不必纠结在一个人身上，换一个嘛。”
嘉顺帝说的很轻松，谢萧舟却是心如刀绞：“儿臣不能换一个，亦不能忘了她，儿臣对她早已情根深种。”
嘉顺帝这才缓过味来，气愤地一拍桌子，怒其不争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朕过去问了你许多次，问你喜不喜欢阿莹，朕多喜欢这个孩子啊，朕也希望她成咱们谢家的人。”
“因为，儿臣曾问过她，是否中意儿臣？是否愿意嫁给儿臣？”谢萧舟艰难地吐出一个又一个令他绝望的字眼，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利刃刺穿了他的心，“她说不愿意，她不愿意的事，儿臣不能强迫她。”
谢萧舟从来没有像这样沉痛而无望过，他想给她最深重的情意，最温柔的呵护，但是她不想要。
他被像一块巨石死死地压着，无处可逃，太难过了，太难过了，只要想起她即将属于别的男子，他的胸腔里边立刻升起一种无处可去的愤懑，在满身的血脉中横冲乱撞寻找出路，却没有出路。
嘉顺帝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他瞪着谢萧舟看了很久，谢萧舟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眼神中没有一点光。
他记忆中的儿子是高大英俊健壮的，但是此刻，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看起来，是那么脆弱。
谢萧舟微微颤抖的身影，让嘉顺帝忽然想起，多年之前故人逝去，他要将故人葬入皇陵，而慈淑太后坚决不肯，他跪在慈宁宫前苦苦哀求的那一天。
嘉顺帝长叹一声，再度想起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连那人都已经化作了尘土，但他心中仍然疼痛不已，今生无缘，但愿来生再聚吧。
这就是宿命吗，为什么他的儿子又跟他一样，经历了同样的伤痛。
再开口，嘉顺帝的语气里有一丝怅然若失：“过去，父皇也曾遇见你今日这般的情形，单父皇选择了成全。”
谢萧舟猛地抬头看向嘉顺帝，眼睛通红，，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嘉顺帝的眼角泪光闪闪：“父皇觉得你做得对，我们谢家的男子，从不做夺人所爱的事，为难一个女子，算什么大丈夫，况且那女子，还是你心爱之人，更不该去坏她的姻缘。”
嘉顺帝的鼻子发酸，他无力地挥挥手：“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谢萧舟深深叩首：“儿臣告退。”
他站起来退了几步，身姿踉跄地离开了御书房。
谢萧舟走出来的时候，正是夏日午后日光最毒的时分，泰极宫前殿没有一棵树，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罩下来，白花花让人睁不开眼睛，分明应该很热才对，他却觉得浑身发冷，由内而外的绝望让他寒冷。
谢萧舟木然地往前走，漫无目的，走了许久，他惊觉地站住，惶惶四顾，有一瞬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往哪儿里去，前所未有的孤独击倒了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或者说，如果没有她，此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垂眸，泪意已经沾湿了长而浓密的睫毛，他的嘴角尝到一丝苦涩的咸味，从舌尖一路苦到心里，正踟蹰着，忽然听见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宛如天籁般响起。
“参见太子殿下。”
是幻觉吗？谢萧舟抬头，在泪眼朦胧中，看见兰莹盈盈站在他面前，正担忧地看着他。
兰莹方才远远地看看谢萧舟，本能地想起了那日在猎苑两人之间隐秘的经历，她的脸一红，立刻就绕路走开了，走了几步回头，却发现谢萧舟像泥塑一样，站在太阳下面一动不动，看起来神态极度异常。
兰莹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最终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她即将成为他的皇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看见大侄儿不对劲，总不能视而不见，多少也该关怀一二，才像个长辈的样子，所以她走了过来。
兰莹轻声问：“殿下为何站在日头底下晒着？”
谢萧舟抬头，看清他竟然满脸的泪痕，兰莹怔住了，谢萧舟哭了？
活了两辈子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谢萧舟哭。
兰莹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殿下，难道是政务上有为难之事?”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兰莹一向觉得他是那种强大而又冷酷，能将一切操控在掌心之中的男人；他是那种即使天崩地裂在面前，脸色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男人。
这种人怎么会有眼泪呢？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流泪呢？
谢萧舟接过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狼狈道：“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殿下这样说就见外了。”
兰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她的心里一阵钝钝的疼痛，毕竟是她曾经用尽全力爱过的男子啊，看见他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心中难免会有感触，若是前世他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只怕她已经痛惜的心肝摧折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萧舟哭过的眼睛通红，压抑着浓浓的哭腔。
兰莹道：“太后娘娘召见臣女。”
谢萧舟立刻便明白了，一定是澈王爷已经去过慈宁宫，同皇祖母说过他们的婚事了，所以慈淑太后想见一见兰莹，只怕这一见之后，赐婚的懿旨也会下了。
谢萧舟心中剧痛：“你是真的喜欢皇叔吗？”
兰莹没有犹豫，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