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凉如水。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散着皎白的光，和不远处的祠堂里透出的牛油大烛的白光相映着,更衬得这夜.色寒森森的。

季凝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嫁衣,内里就是中单、里衣了。

她之前因为歆儿那一通折腾，被雨水打湿的大半幅衣袖，还未干透。此刻被夜风一吹,寒凉透骨。

季凝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身旁按着她,不许她逃离的简铭，若有所觉。

他星眸微转,在季凝单薄的衣衫上打了一个转,有一瞬的出神。

他此刻刚刚看清楚,季凝的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新嫁衣。

因为有头顶的月光和远处的烛光照着,简铭看到了那刺目的红色。

的确刺目……

简铭微微转了转头,红衣裹覆之下，季凝娇俏玲珑的身段，若真若幻,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季凝被夜风吹得又缩了缩脖子,便意识到这般行径颇为不雅。

可是她却逃不掉啊！

她只能气闷地忍耐着,绷直了脊背,任由凉意扑打在自己的周身。

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动,季凝好看的眉毛也随之动了动,心中生出惊觉。

然而简铭并没有做出什么难为她的事,似乎也只是动了那么一下两下。

季凝凝眉不解。

蓦地，手背上，与简铭的掌心相贴的手背上,传来了一股暖意。

这股暖意,和之前刚刚被简铭按住手背的时候的感觉，又是不同——

似乎正有着源源不绝的热流，一重接着一重地朝自己的手背上袭来。

那热流透过季凝的手背，循着季凝的手臂径直向上，有些霸道、有些不容抗拒地很快侵袭了季凝的全身。

不过是眨眼之间，季凝便觉得周身从头皮到脚趾，都添了几分暖意。

虽然比不得热火热炭的炽人之暖，但在这凉飕飕的夜晚，也足够让她不被冻透了。

季凝不禁诧异地朝简铭看过去——

周遭的环境未变，他们并不曾从室外挪至室内，那么变化的也就只有……

听说习武之人很多都有内力，那种叫过“内力”的东西，似乎能被驱使着在体内流传。季凝看过的话本上，就有习武之人坠入冰窟，以内力取暖的故事。

季凝被自己的这个猜想骇住了。

常胜侯竟然不仅察觉到她冷得哆嗦，还暗自运转了内力，助她取暖？

这可太……太奇怪了！

季凝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常胜侯这么熟悉了。

哪怕，她在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妻子。

季凝敏锐地又察觉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刚刚看向简铭的时候，似乎觉得简铭所处的位置，变化了？

季凝初时不解，但联想到自己的身体里暖意融融的，兼身前也不觉得风那么劲了……

所以，简铭方才是挪动了身形，替她多挡了吹过来的风？

季凝脸上的表情着实有些复杂。

她原本对这个刚刚见面就老实不客气地控制了她的常胜侯有些气，可这么一来，她倒觉得，怎么变成她欠了常胜侯一个人情呢？

“你……”季凝张了张嘴，想说你不必如此的。

她现下在常胜侯府是什么处境尚未可知，一旦欠下常胜侯这个人情，将来就更不知如何自处了。

可是，季凝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听到简铭极低地向她“嘘”了一声，还把手指凑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季凝的嘴唇动了动，便合上了。

又觉得眼下的情形很有些……有趣？

她怎么觉得，她和常胜侯像两个淘气的孩子，正躲在暗处的角落里，偷听大人的秘密？

罢了！先不想这些了！

季凝按捺住心中的异样，遂不再作声，而是努力将注意力放在不远处的祠堂内。

虽然，手背上，和身体里暖融融的感觉，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忽略的。

祠堂内，邹老太君不知道正在做着什么。

但看窗棂上人影晃动，想来左不过是焚香、叩拜等等在祖宗牌位面前惯常做的事。

一切都在安静之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直到大概隔了一刻钟，祠堂里传来了邹老太君悠长的叹息：“这下，你们可都满意了吧？”

老太太有了年岁的声音，带着属于岁月的痕迹，像是穿过了许多许多年，正和不知什么人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