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殿下
第69章殿下
枝繁叶茂的柳树垂落到溪流边,荡起圈圈泛着凉意的涟漪,明明正值夏日,可山林中却莫名一片萧瑟,鲜少听见鸟兽走动的声音,引得人心中隐隐不安。
“云祁,你不觉得这赤霄城附近太过安静了吗,这可是南诏以火为尊的城镇之一,更是王室所在。”
吃饱餍足的褚云祁此时十分乖顺,他伸手勾着秦栀的手指,被后者无情躲开后也只是轻笑一声。
听了秦栀疑惑的问询,他随口答了句:“年前我听说赤王权位不稳,朝堂上有个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与之相抗,如今这萧条光景,怕是赤王失势了吧。”
赤霄家那位八岁称王的小殿下,如今算起来也是年近而立之年,她与秦栀山洞一别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当初她赠秦栀饭食,救命之恩此生难忘。
于是听了这番评价秦栀心中不畅,有些为赤王担忧。
褚云祁若有若无提了句:“师尊,您着急寻南诏赤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栀不再保留,直截了当道:“为了无尽之炎,在大同派藏书阁中有所记载,无尽之炎存在于南诏王庭,而且……”
“她是个好人,”她笃定道,“赤王殿下于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帮她。”
褚云祁眸色微闪,似是捕捉到秦栀对赤王境遇的细微感触,他沉了眉,答道:“怕是难度不小呢。”
秦栀略微挑眉,“怎么说?那摄政王就这般厉害吗?”
褚云祁点头,娓娓道来:“传闻摄政王杨明策乃是前朝国公遗腹子,满腹才学,十六岁时被先王指给年仅七岁的赤霄瑾为太子少师,二人亦师亦友相伴长大,先王因病退位后,赤霄瑾称王,继承其父国公爵位,辅佐赤霄瑾坐稳王位。”
秦栀不禁嘟囔了句:“从前的相知相遇,互相扶持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如今怎会到争锋相对的地步?”
褚云祁继续说:“一切的转变,就在白帝登基的那一年。”
秦栀眼皮一跳,只听他道:“白帝元年,赤王首当其冲对白帝俯首称臣,成为白帝收复天下最大的依仗,却也因此触怒了南诏不少世家,对于传承百年的世家而言,皇室颠覆不足为虑,可却不能影响他们本来的生活。”
“一旦掀起战事,没有哪个世家能独善其身,于是,他们认为赤霄瑾不配为王,反而投身支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杨明策麾下,时至今日,朝局已经彻底割裂成赤霄一派与杨氏一派。”
秦栀不解道:“可后来白曜胜了玄帝,登基称帝,也意味着赤王她根本没选错人。”
褚云祁面色古怪了一瞬,“世家能享福百年,全凭底蕴和人脉,白帝所行新政夹杂着大同派的理念,多年来一直在削弱世家的权势,切断了各个世家之间的联系,比如当年与赤霄家旗鼓相当的赤焰一族,便是在白帝的打压下分崩离析,如今已溃散成无数分支。”
“赤焰……”秦栀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这个姓氏,“遴选那时,我曾与赤焰家两个小辈一同拜入扶桑山,后来不知怎的,二人竟相继入世,离开了苍炎府。”
现在想来,便是那时家族形势巨变,父辈们分家避祸,霍宁惜与霍星洲也被召回了各自的分支,帮衬着父辈,独当一面。
王城的夜十分寂寥漫长,秦栀与褚云祁隐匿行踪,悄悄潜入,避开王城中几道灵师气息所在,一点点靠近最中心的位置,也就是赤王的寝宫。
小叶紫檀的花窗被轻轻支起,清风吹进寝殿散去浓烈的熏香味,赤霄瑾斜倚在侧,手指拂过珠帘,又隔着细纱被一只手轻轻攥住。
“放肆!”她柳眉微微蹙起,略有些不耐道:“杨明策,注意你的身份。”
窗纱后的男人缓缓靠近,隔着这层如烟似雾的屏障淡淡启唇:“殿下觉得,我该是什么身份?”
赤霄瑾冷嗤一声,声音冷冽:“乱臣贼子?”
不知是哪个字引得杨明策止不住地发笑,清朗的声线中隐隐藏着几分狂意。
他逼近几步,赤霄瑾丝毫不退,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森白刀光闪过,血迹喷涌而出,他捂着被割伤的手臂倒退几步,嘴角却笑意不减。
“殿下刺得臣好痛。”
赤霄瑾冷笑着,手中匕首指向他,“死了就不痛了,国公大人想试试看吗?”
“死在殿下手里是臣的荣幸,只是,臣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还不想就这般轻易死去。”他转身往殿中走了几步,任由鲜血撒在昂贵的金线织绣毛毯上。
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她摒退了所有侍从与婢女,杨明策悠然自得地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盘未下完的棋局,他侧过头望向赤霄瑾,笑得儒雅温和:“殿下,这盘棋还愿意下吗?”
赤霄瑾径直坐下,她眉目舒淡,薄如蝉翼的鸦青色常服如流云般在她身下掀起层层叠叠的烟雾,修长睫毛在烛火下轻轻颤动,擡起玉指落下一子。
“要下在这里吗?殿下。”
杨明策的眼底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波光,他生得十分周正,一双英武的剑眉下是一双含情桃花眼,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并未在脸上生出皱痕,鬓发乌墨如漆,他舒展衣袖,用那只染血的手指轻轻夹起方才赤霄瑾落下的一粒黑棋。
“殿下,您该下在这儿。”
他为黑棋挪了个位置,于整片棋局而言确实比方才赤霄瑾那一步更好,收敛了攻势,挡住身后的追兵。
可赤霄瑾弹开那沾了鲜血的黑棋,重新在方才的位置落下棋子。
“我就下在这儿。”她声音笃定,又藏着几分威胁。
杨明策目色沉沉,“殿下,您这一记攻势太猛,怕是无人为您身后的局势兜底。”
赤霄瑾睨着他,道:“一步险棋,却能吃掉这一片棋子,何不是冲破重围的好出路?”
口中说着,二人连下几子,左边的局势已然被赤霄瑾牢牢掌握,再落一子,便将杨明策大半阵型打破。
不知怎的,杨明策出声阻了她:“如此赶尽杀绝,于殿下而言,真的值得吗?”
赤霄瑾垂下眼帘,“当年我初登王位,想要连根拔起世家必会损伤无辜百姓,这些年世家在我们明里暗里的打压下逐渐分崩离析,如今铲除他们我势在必得!——他的计谋确实可行。”
提到那个“他”,杨明策温文尔雅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崩裂,却很快收拾好神情,叹了口气,道:“殿下可真不让人省心。”
赤霄瑾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额发,擡眼望向杨明策受伤的手臂,又不经意间望见他松垮的领口,撇开眼神道:“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般不注重礼仪?”
杨明策闻言非但没有收拢衣襟,反而凑近几分,问道:“殿下嫌臣年纪大吗?……殿下喜欢比自己小的?”
他若有若无地暗指一人,赤霄瑾自是听出了话外之音,也不打算辩驳,当即瞪了他一眼,“是啊,谁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谁愿意跟老头子在一起?”
杨明策笑得眯起眼来,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赤霄瑾身边蹲下,强行扯过她手腕放在自己起伏的胸口,“殿下可别忘了,做这一切都是谁给您兜底。”
“又要骂臣乱臣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