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无惧，破阵

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无惧？

仁者无敌，勇者无惧。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因为不知道虎有多么凶猛，更不知道自己在猛虎面前，又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这不是真的无惧，是对世界的不了解、对自我认知的不清淅，是天真无知，更是愚昧、落后。

真正的勇者，不是无知者无畏，而是拥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魄。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

“不管这个世界是否善待你，都要努力地活着，有尊严地活着。

不要问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美满的家庭、健康的身体，不要因为自己缺失，而对这个世界心存恶意。

平静地接受命运，无论悲喜，善待自己。”

这是少年林烬，对那个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男人，所说的话。

他虽然感受不到强烈的情感，也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但他依然是个人。

就算体会不到浓重的悲伤，不会气愤，甚至不会失望。

然而，缺失了七情的人生，何尝不是比悲伤还要悲伤？

他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但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学习，想要通过后天的努力来弥补。

可是，每当他看到养母失望的神情，他的胸口闷闷的，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是感受不到情感，可身体其它机能没有麻木。

他有痛觉，跟绝大多数人一样。

那次中毒，虽然余庆丰给他催吐，但残余毒素还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一定伤害。

五脏六胕像是被燃烧了似的感觉，他到现在也没忘记过。

九岁那年，花了不少钱也没能把病看好，在崩溃绝望边缘徘徊的养母，用刀子割破他的手指，问他疼不疼。

当然疼。

可是不管养母怎么尝试，在他手指上割出十道伤口，他都没有哭闹，只是懵懂地看着养母。

换作别人可能会觉得这女人疯了，但林烬却一点都没有责怪养母。

因为他知道养母不是真的想伤害他，后来长大一些，他就明白养母这么做的用意，是实在没办法了用疼痛来刺激他。

林烬出生后没多久就被抛弃在福利院门口，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亲生父母，也没有因此而怨天尤人。

如果自己拥有一个健康的家庭，或许人生就会不一样，所有孤儿都曾想过的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没什么好想的，先努力活着，然后再好好活着。

从某种角度来说，林烬更像是来自荒野的兽类。

欲望极其简单，生命力极为顽强。

看清了这个世界丑陋不堪、肮脏至极的那一面，依然热爱生活。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磨难，没有被打倒，没有陷入绝望的泥潭里裹足不前。

这就是林烬到目前为止二十二年人生，最好的概括。

他像座孤岛，不被大部分人认可，同学老师都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却都很默契地对他敬而远之。

但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是别人的问题。就算有血缘关系，也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对着一个无法交流、给不了情感回馈的亲人，更何况非亲非故的路人。

也不是他的问题。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亲生父母，同样也无法决定自己出生时完完整整，没有缺陷。

林烬从来没有过自卑的心理，但偶尔也会有些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心底破了个洞，空气从那些穿过，什么都没留下，也什么都没带走。

后来他知道，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失落吧。

人越长大，对这个世界的所知就越多。所知越多，就越惶恐。

因为在这浩瀚的宇宙，茫茫人海的世上，自己太过渺小；因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还因为生命中来来往往的过客，消耗了赤忱、浪费了真心。

越年长，越孤单。

林烬不怕孤单，从来都不怕。

但他也有恐惧，担心自己像余庆丰一样，无声无息地坠入深渊。而在坠入深渊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手。

他担心自己会做出更疯狂的事，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他的恐惧，不是怕遇上恶魔，而是自己成为那个恶魔。

现在，他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恐惧，完全消失了。

曾经的他，不，应该说在踏入地宫鬼蜮前的他，还在抗拒与他人产生羁绊。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习惯了任何事情都由自己把控。

但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一张张面容，一个个身影。

那些面容都在对他笑着，每个身影都在向他伸出手。

黑暗无际的空间里，林烬面上绽放出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笑容。

他握紧了手。

就像握紧了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