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天人通」

大傻最后留存的残念，曾经肆虐黑水镇、令数百亡灵瑟瑟发抖的食人凶兽，一并化无了。望着点点微光与那朦胧身影消散于薄雾中，林烬一时竟有些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一心专注于学业研究。三年前，他提出一个设想，将人们的情绪值、心理健康状态用可测量的数字形态，来进行统计与分类。

就像基因库、指纹采集一样，心理数据库建成之后，就可以数据为基础，评估个体目标的压力指数等。当然，还能测潜在犯罪倾向指数，为刑事案件提供参考方向。

他的出发点与构想，得到了导师和不少前辈的支持。

心理数据库搭建期间，由林烬为主导的课题组，采集了百万个数据样本。

其中，有通过网络报名的志愿者，也有大公司、企事业单位在职人员，以及被关押在监狱的服刑人员和精神疗养院的患者。

百间百态，人心各异。

百万样本，百万个人生，近千万段记忆，数不清的故事。

林烬曾看过无数平凡的人生，倾听碌碌无为之人的苦闷；也曾见识过比电视剧还狗血却发生在现实中的离奇之事，还与因为考试压力太大而弑杀亲生父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深谈。

他试图了解人们的情绪与产生情绪的根源，更想深入观察人性，以一个观察者的角度，记录所有他听到、看到与理解的。

但此时此刻，林烬突然发现以前的认知是多么狭隘，自己为之努力了三年的设想又是多么可笑。

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憨傻大个子，的确是解开黑水镇之谜的关键。

但真相，却与林烬推算的全然不同。

大傻的一生，从未被善待过。

他从来没得到过任何馈赠，吃的每一口饭、穿的每一件衣，都是花了比别人多三倍甚至更多的力气，辛苦挣来的。

但他却从未心生怨怼，因为他不懂。

他从来都不懂什么是价值，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付出与收获，极其不成正比。

比起人，他活的更像一只兽。饿了要吃、困了要睡，遇到弱小无辜，他就想去保护。

凭本能活着。

但，比起黑水镇的数百镇民，大傻又更像一个正常的人。

为了过上好日子，镇民们不惜将自己的亲人、手足、邻里，生生钉死在河边、在矿洞口。

为了过上好日子，镇长毒杀了跑单帮的十几个客商，还带着一队壮汉杀死偷挖矿石的乡亲。

为了过上好日子，人们对惨无人道，选择性地视而不见。

而大傻却能，只要和小黑吃上一口饱饭，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

或许是因为，他傻吧。

傻到，至死都没想过要报复。

而他唯一的伙伴，那条当年承蒙他的搭救才活下来的小野狗，却变成了疯狂报复镇民的残暴凶兽。

在真正的猛兽面前，黑水镇那些不知道还算不算得上人的镇民，不堪一击。

林烬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推理，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才会自我否定、推翻自己曾经的认知。

之所以，有这种如遭当头棒喝的想法，是因为那无比真实、真实得就好像他就是大傻本人的共情，令他深刻体会到了人性最简单与最复杂的两面。

人性！

心理学专业的他，能找到不下百个专业术语与形容词，来描绘、解释这两个字。

然而，眼前所见，却让他认识到一点。

人性，绝不是可以被测量的。

即便他有渊博的专业知识，即便他的逻辑再缜密，都无用。

因为，无论多么精确的数据、精准的预判，也无法判定一个人在某种特定情景中，会做出的应对。

【你，悟了！】

《万物之书》突然冒出来，瞬间将林烬的思绪拉回到当下。

“怎么，这回是要扮演高深莫测的世个高人吗？”

习惯性地吐了句槽，‘书哥’这次没有回怼，继续给出提示。

【共情，这个词不错。不过，这其实是一种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很难的术法。久远以前，被称为——通灵。】

林烬略感诧异地在心底问道：“通灵？你说的是，獬豸瑶和娜诺的那种通灵？”

【通灵分很多种。道行不高的修行者，开坛焚香、祭咒作法，自认有请神上身的本事，实际上不过是借了阴鬼之力。若仪式完整，在借力结束后，请神者还能自保周全。但要是操之过急没走完整个流程，借力之后必遭反噬。】

林烬脑海中划过两个字——神打，曾于华夏部分地区流传。不过，进入现代后，这类怪力乱神的迷信，就被踢出了正统传承。

倒是东南亚这边，一直有信徒笃信至今。

【华夏正统，莫论正神还是鬼神，皆不会轻易附身。若修行者持心中正，且并非为一已私欲开坛祭法，确实可借得神力，多寡不论。未得授箓、授印的旁门左道，怎可能调动得了神力。不过是东施效颦、痴心妄想。】

明白了。

被正统传承认可，通过仪式授予符箓、法印的正道修士，所能借到的神力威能各不相同，应该与修士自身的道行与所能承受的神力上限有关。

旁门左道则完全不可能借到真正的神力，所谓的请神上身，极有可能是强行将鬼魂之力暂时融入自身。或为人前显‘圣’以诓骗信徒，追随者越多韭菜就割的越欢。

果然，古人还是高蛤。粉丝效应这种敛财手段，都是玩剩下的老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