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断情 - 深宫如海心如珠 - 绯色成双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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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断情

不日便是中秋。巳时皇上要在太极宫正门承天门上犒赏三军,大宴群臣,是故天蒙蒙亮时御驾便匆匆出了大明宫。我作为随侍宫女虽没有一同前去,但也起了个大早,专心在瀛洲台侍弄晚间宫宴上的御用之物。常服玉饰、痰碗丝帛,细细罗列起来也有数十种,件件不可出错。正带人一同忙得欢实,忽然身后有人怯怯唤我:“姑娘?莫忘姑娘?”

转过头去,见是赵明德的徒弟张全手上捧着个金漆托盘,低头哈腰的走进来。见我回身望他,这才急走两步,将托盘递到我手上喜滋滋道:“恭喜姑娘!这是内务府特特为姑娘今夜入席赶制的新衣,一做好奴才就送来了,姑娘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为我?”我愣在原地,莫名其妙看着他。

张全见我一头雾水,连忙压低声音,眼中却是光彩大盛:“姑娘还不明白,这是皇上吩咐的!”

他话音一落,我便觉得一股子热血涌上心头,手中的托盘几乎把持不住:“这是何意?”

“姑娘福气大,如何还来问奴才!”张全讨好笑道:“师傅托我带句话给姑娘,晚间中秋夜宴,伺候的主子可多,姑娘千万准备妥当了,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多谢赵总管提点,莫忘明白。”赵明德话里有话我如何听不懂,再低头去看手中事物,竟是一件精美宫装。穿戴好了才发现并非寻常宫女的窄袖齐胸襦裙,而是如伽罗姑姑平日穿戴的宽袖束腰,只是那衣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绣球花,银丝勾出淡紫的花瓣,金丝点蕊,束腰上点金琢玉,华丽以及,早已超出一般宫女品级。

合着衣服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对赤金珍珠海棠花钗并一方缠金绞丝华盛,坠在额间的那点鲜红,竟是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鸽血石打磨而成,色色精美,点缀在如云发间,华美瑰丽不失青春俏皮。

果然人靠衣装。梳妆完毕,菱花镜中容颜如玉,帮忙的几个宫女早已看直了眼,就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人面桃花没有半分夸张。

傍晚时分御驾回銮,皇帝先至行宫休息,见了捧出常服的我,眯着眼好一番打量,直看得我脸上红得想要滴出血来,方才颔首满意道:“内务府的工夫不错。”

我满心以为他会赞我两句,听了这话不禁撇嘴道:“奴婢也觉得这衣服精致,穿一会儿就换下来供着,可不能弄脏了!”

“丫头矫情!”他趁着我为他更换常服时,轻轻拉住我的手着力一握:“朕之前送你的,也供起来了?”

他这样一提醒我才忆起,以前在凝阴阁时他也曾让内务府送过一件新鲜衣裳给我,只是那时不似如今这般坦然,只束之以高阁并不曾穿过。眼下我能泰然接受他给的一切好处,可见心态之变化——也许在我心里,已经把自己看作是他的人了。

思及此不由得满面红霞,伴着一丝蜜意低低说道:“皇上赏的衣服华美锦绣,奴婢不想太过显眼。”

皇帝闻言朗声笑道:“又说傻话!你是朕身边的人,自然与他人不同。”反手轻轻一带将我笼在怀中,垂头低语道:“好看。”

有了这两个字鼓气撑腰,即便跪坐在大明宫月池之上,我也能昂首挺胸,于一众后宫佳丽的眼神中气定神闲。

月池乃是大明宫玉勺湖上兴建的一座宽大水榭,只有一曲回廊与岸联通,故四面环水。月色清明时可见天上湖中一双玉轮遥相辉映,是赏月的最佳地点。今夜的中秋月宴,自然选在这里。

皇帝自然坐得首席,我便随侍于他身后靠左。中宫空缺,太后居太极宫,无人可与他比肩,是故座下左侧以慧皇贵妃为首,皆是后宫妃嫔按品阶落座,右侧则以太子携太子妃为首,各宗亲依辈分封爵落座。一眼望去,许久不见的二殿下慕容霆赫然端坐在瑞、昊二位老王爷下首,可见身份已然今非昔比。

天上明月映照人间喜乐。水榭上鼓乐喧闹,舞女腰肢柔若柳丝款款摇摆。席间觥筹就着人心浮浮而动间轮回转换。随侍大明宫的嫔妃早已对我的存在习以为常,只有宫外女眷时不时传来好奇探究的眼光,窃窃私语议论着我这个占据了以往伽罗姑姑位置的陌生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在他们闪烁的眼神中,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皇帝貌似无心的推到了众人之前。

于是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为皇上置酒时手腕已在微微发抖。酒樽尚未倒满,忽听他在耳边低低问道:“怕了?”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忽然就给了我无限的力量:“皇上在,奴婢不怕。”

忽然一个香香软软的东西扑在我膝上,垂头一看,惊得我连忙俯身抱住:“四殿下小心。”

四殿下慕容霈仰着一张满月似的小脸,双眼亮如明星,瞪得大大的望着我,好奇道:“你在跟父皇说什么?”

稚子声音清脆,小小的人儿细白如雪团堆出来的一般,却有一双酷似其父的浓黑眼眸,目中清澈如水,实在叫人心生怜爱。他生母慧皇贵妃脸上挂了尴尬的笑,连连招手道:“霈儿来,莫去扰你父皇。”

“我不!”慕容霈小小的身子一拧就我怀里钻去:“这个姐姐好看,我要跟她坐在一起。”

小孩子无心一句,却叫我立时大囧,抱他不是不抱也不是。好在皇帝闻言哈哈一笑,伸手将他自我怀里拽出来搂住,故意板着面孔问他道:“怎么见了漂亮姐姐,便不要你母妃了吗?”

慕容霈小脸一愣,显然不知当如何作答。只见他苦苦拧了眉毛,将两只胖胖白白的小手撑在下巴上思索一会儿,随后欢喜道:“我只要姐姐陪我玩一会儿,然后就去找母妃,父皇可以吗?”

皇帝素来疼爱他,便冲我点点头道:“小孩子坐不住,你送他回去吧。”

我应声而退,又冲慧皇贵妃行了个礼,听她简单嘱咐几句,便拉着慕容霈的小手出了月池。

说是我陪四殿下玩耍,但一出水榭大门,自有一群随侍的嬷嬷奶妈们分列左右严阵以待。那四殿下也仿佛变了个人似得,由头至尾一语不发,只紧紧拉住我的手不放。一行人浩浩荡荡踱回冰泉宫。我告辞时,那孩子才老气横秋的对我道:“天黑,你慢些走。”

我有一瞬的失笑,随后便是怅然的感慨——小小孩童自以为是的手段,没得让人心底生出一丝怜意——身在帝王家,锦衣玉食固然令人羡慕,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了耍心眼使手段为母亲争宠,慕容霈,他才五岁啊!

一路兀自感叹,眼看前面绕过一壁林立的山石便是月池的回廊。抬脚匆匆前行,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堵住我的去路,我本能的后退一步,张口欲呼。那人出手如电,一把将我搂进怀中,一只大手紧紧掩住我的嘴巴。

草木香混着西域贡酒夜兰魂的醇厚味道浓浓将我包裹住,那人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沉沉低语道:“别怕,是我。”

我离魂乍合,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喘了许久,这才平静下来,推开他施礼道:“见过王爷。”

“许久不见,你比之前好看了许多,在席上我竟没有一眼认出!”慕容霆双目如电,浓黑夜色中隐隐含光。

一年时光改变的东西太多。我颔首道:“王爷谬赞。王爷此次得胜归来,由逍遥侯加封至逍遥王,食邑万户。奴婢恭喜王爷。”

客套话说完,二人陷入短暂的冷场。我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便静静等待。果然,只听他直白道:“你的事情,我听阿霖讲了一些。”

既然是通过慕容霖之口,想必他也应当知道我如今是御前的人。之前种种承诺不过是个误会,倒不如今日解开了两厢安心。我正要开口,却听他莫名一句:“有些我信,有些我不信。”

“王爷信什么?不信什么?”我诧异望向他,却因为背光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轮廓,面容陷在阴影中不得而见。

“我信你在宫中吃苦,却不信你是父皇的人。”他稍顿片刻,又道:“你放心,我允诺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要时机得当,就算你是御前供奉,我也有办法向皇上要人。”

我心道幸好你还没有跟皇帝开口,于是硬声说道:“王爷,那日在宫外,奴婢并没有要跟随您的意思。只是当时王爷出征在即,奴婢不敢让您分心,才没有立即剖白本心。如今王爷平安归来,奴婢势必要将其中误会解释清楚,免得王爷越陷越深,奴婢于心不安。奴婢粗陋鄙薄,配不上王爷。”

“你——”慕容霆声线一紧,忽的喘出一口大气,哑了嗓子道:“太子如今的心思全在太子妃身上,你这样又何苦?”他垂首走近我一步,软著口气道:“跟着我,去过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日子不好吗?”

当然是好,可也要看对象是谁——“王爷又误会了!”既然说开,干脆一并解释清楚也好:“奴婢自永泰五年随荣容华入宫,至今三年,与太子仅有数面之缘,因缘巧合应了太子几句话,便被人大肆渲染加以利用!”之前不明白,只觉得事发突然,明月公主、太子妃都明明白白查问过此事。如今回想起来,不得不道声万幸当时一口咬定绝无此事。若是一不小心惑于太子色相,认了下来,只怕如今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王爷难道不明白,当初太子大婚在即又将亲政,重要关头却传出与宫女暗生情愫的流言。宫女事小,太子名誉德行事大,这分明是有心人从中挑拨作文章。奴婢不过是枉做了他人手中一颗棋子罢了,与太子之间实在清清白白,从无半点情意瓜葛!”我坚定道:“奴婢对太子无心,也从来没有攀附王爷的念头。之前种种确是一场误会,王爷错爱奴婢万不敢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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