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监控屏里的周扬倒下。
男人像无意再欣赏这闹剧,手指划了下屏幕,起身离开三楼的房间走上天台。
那里早停了驾小型直升机,等人一入座穿云而去。男人俯瞰下方,春光正盛,远山伴着浮云,万物生机。
不远处一队警车呼啸着由远及近。
紧闭的大门被猛撞开,一道人影逆光冲进来。
里面早人去楼空,入目皆是潮湿晦暗,空气里浮动着血腥气,阳光直射而入,延伸到大厅地板一方血泊上。
顺血迹直冲地下室,一股腐臭迎面扑来,邵天柏扫过锈黄斑驳的浴池,浑浊的水面一片狼藉,上面飘着几坨不成形的衣物,周边晕出些血色。
他心跳如鼓,几步跨进池里。无视那些脏污恶臭,埋身捞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湿淋淋半站在池子里别过脸,目光落在一个内伸的走廊时陡然僵住。
阴影里伏着个人,被一堆垃圾掩着几不可辨。
邵天柏淌水急扑过去,扒开令人作呕的杂物,周扬的半个侧脸在些破抹布废袋子间露出来。他的手颤了下,当即加快动作,被整个挖出来的周扬蜷缩着,其中一条腿别扭地向外撇,身下被血浸染了一片。将人紧搂进怀,却抱到一手冰冷,怀里的人脸色惨白,一丝活气也没有,半个身子被血映得惨烈异常。
“周扬...”
声音像从嗓子眼卡出来,模糊无力。
“让救护车开进来!”
邵天柏冲对讲机喊了声。
他尽力克制着情绪想查看周扬的伤口。这衣服不知是谁的,宽大地罩着周扬更显单薄,小心翼翼解开扣子,错综密布的伤口也随之展露,胸口的枪伤已与布料黏连成一片血肉模糊,灼得他眼眶发烫。
下意识探了探周扬颈边,指下什么也没有。
他红着眼放平周扬,一边按压心肺一边做人工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一次趴向周扬的胸口,地下室里落针可闻,耳边终于传来滞缓的跳动声。他俯在那里久久未动,开口带了些颤抖,却是极温柔。
“我来了。”
拢住周扬冰冷的双手,却总也暖不热,干脆揣进了怀里。
肌肤相贴,有个物件掉下来。
是枚软木章,上头刻的小狐狸已经被血染糊。
――“一个破木头章就想打发我?算了,先收下,剩下算欠的。”
邵天柏盯着那枚木章半响,手抚上周扬的脸,帮他擦净脏污。不过一晚上,曾经的意气风发已全部摧折,几乎被折磨得脱相。
“不准放弃。”
“你说得对,我一根筋。所以这一次,又被你耍了。”
“跑来见我,傻不傻。”
“为什么不求救?”
――想起曾经共处的日日夜夜,周扬眼里的落寞,话语里的他无法理解的释然,或许,都是无声的求救,只是他迟钝。
“对不起,我来晚了。”
――怎么会晚了这么久。
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认出他,可以抓住他。
如果能够早一点,哪怕一刻。
他甚至不敢想,刚刚过去的这一晚,周扬经历的是什么。
邵天柏埋着头,像下了某个决心,执起周扬的手覆上自己的腹部。
“你得活着。”
“咱们有以后,还有以后,活下来。”
身侧的人似有了所觉,指尖动了动。
“周扬?”邵天柏直起身,将人撑扶起来。周扬的脖颈无力地垂在他臂弯,紧闭的眼睛终于揭开条缝,露出细碎的光。
“是我。天柏。”
“撑着,我带你走。”
周扬挣起最后的气力对上他的眼。
这一眼,像饱含了这一生所有的深情。
那么多次似真似假的话,看似漫不经心的约定,不约而同的默契,却总是掩映在背光处。
这一刻终于可以坦然地,放肆地,贪婪地看着彼此。
周扬艰难地动了动唇,可只是微弱的气音,崩着力气含住的一口血顺嘴角流出来,很快染红了邵天柏的警服。
他的睫毛颤了颤,眼里的光最终支离破碎。
――周扬!
邵天柏终于痛喊出声,两个字裹挟着太多的绝望。
这一次,却再也等不来一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