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胜局
第一天的反抗,军方失去了一个小队,攀登者占领了楼层的出入口,只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铁门挡在上层和他们之间,而代价,则是军方数倍的死亡人数。
他看向手中的面具,看向临时搭建的处刑台下的人群,犹豫。
“去吧,你可是他们的支柱。”尤冬回过头,那个黑袍人站在自己的身后,他深呼吸,迈出脚步。
木板吱呀作响,他走上处刑台,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小队的存活人员被捆在台上,头无力的垂下,他正是“他。”
他看向自己身下的人群,抬头,看见的只是顶板,人们手中的火把仿佛下一秒就会落到自己身上,那无数双包含恨意和激动的双眼打在自己身上,他打了个寒战。
“前夜,我们之中,有人被杀害了。”他闭上眼,假装自己身处教堂的忏悔室。
“犯人!由于他们愚蠢的上层的愚蠢的指示,闯入了张薛和刘照红的家中,杀害了他们,还有他们不满一岁的孩子张铜。”他深呼吸,将群众们的怒吼抛诸脑后,随后,继续说道:“有人看见了!他们身上的服装!有人看见了!他们虚假的伪装!而现在!他们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把我们再次当作砧板上的鱼肉!”
“但这次!我们选择了反抗!”
只要放空自己就好了,已经背熟的台词不会忘记,此刻站在台上的,仿佛一个真正的领袖,然后,那只野兽说道:“我们找到了他们!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四个人的小队,留下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最应该接受审判的人!”
的确,那个人现在就站在台上,接受着众人的审判,用言语当作衣服的他,在自己眼里却是一丝不挂。
“今天!我们取得了胜利!夺走了他们的食物!俘虏了他们!证明了我们的力量!”他大喊:“我们占领了卫兵的仓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看看他们的储备!再看看你们身边死去的人!”
“我们不是人吗?上层的人,用我们每天拼死索求的面包去喂养它们的畜生!把我们的性命当作蠕虫一般践踏!凭什么?就凭他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就凭我们生在这个地方?我们生而自由,我们要求的,只不过是平等,他们夺走了我们的自由已经太久,现在,我们!将会取回我们的自由!朋友们,就在今晚!”
他扬起手中的面具,那是罪人曾经带过的面具,群众发出怒喊,处刑台上的那个人发出呻吟,他无法申辩,因为他的口中少了必要的发声器官,尤冬抬起他的头,露出那张脸。
拳打脚踢,万般折磨之后的脸,已经区分不出是恶魔还是凡人,他举起面具,压倒他的脸上,用力按下,血管破裂,肌肉撕裂,血滴沿着面具的缝隙滴落,当对方的脸肿大的宛如溺尸一般时,再不合适的面具,也显得严丝合缝,他松开手,手上满是血液,干涸的,新鲜的,自己的,别人的。
“今晚!我们打响战斗的第一枪!明天!我们将要用他们的血,去为死去的人们祭奠!”他松开自己沾满血渍的手,黏稠的血丝断裂,他从腰间取出那把枪,对准士兵的后脑。
枪声和群众的欢呼一同响起,他深呼吸,看向那张面具,处刑的是自己,受刑的也是自己,那一口人死去的时候,自己没有当面目睹。
他只是站在屋外,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等待,合上自己的眼睛,锁上自己的心。
但,他们临终时的声音还是穿过了锁,他知道,他有罪,没有辩解的余地。
人群的呼喊穿过,正如一声声指责,但至少,他们没有目睹这一切。
没有必要让他们,来承担自己的罪孽,毕竟….
这是他亲手开启的故事。
“明天扫荡周围,把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都聚拢起来,最近三天准备拿下下层。”黑袍人指着地图说道:“民居,塔楼,守卫室,让他们自己组装武器,枪支优先交给探索者们使用。”
“探索者没几个来的。”尤冬揉揉脑袋。
“我们也没几杆枪,没事,声讨他们的事情交给攀登者们来就好。”黑袍人把桌上的枪推上前去。
“拿着。”
“我有枪。”
“那把先交给我来保管。”
“….不行,枪我自己会放好,你不能碰。”尤冬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后天,最起码后天,我们就必须发动攻击。”
“哼。”黑袍人从鼻腔里发出冷哼,尤冬将其忽略继续说道:“速度必须加快,如果我们不加紧推进的话,上层有可能不会放弃这支军队,如果他们冒险派遣增援下来的话,我们背腹受敌自然…..”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黑袍人笑笑:“的确,那两个家伙在下面可不安全。”
“….是三个,不过,随你怎么说。”尤冬沉默片刻:“如果单论我们现在的战斗力,无论拖多久,都不可能拿下下层的,即便想要围城战,上面也一定会采取措施来增援。”
“他们腾不出手的。”萤光穿过玻璃,照到黑袍人的脸颊上,尤冬愣了一下。
“这就是你之前和我说的后手?”他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一拳重重的砸到桌面上,水液从灯里面溢出,萤石灯摇晃着熄灭,
“光可是很脆弱的。”黑袍人捡起萤石灯,手伸入一旁的水碗中,捧起水浇到萤石上面。
“火焰需要柴薪支撑,萤石需要液体滋润,人们的火焰,也需要他们的燃料。”黑袍人似乎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说了吗,近三天内发起攻击,放心吧,那群人最多只会把你的那几个朋友拿来当谈判的筹码,不会直接杀了他们的。”
“你….还有什么牌?”
“要看你会不会打了。”
黑袍人笑了笑,水滴从萤石上滑落,消失在桌上,伴随着光。
几乎,没有办法。
他呆呆的盯着街道,人们在这里设立了临时的作战据点,对着下层,通往上层的开口仅有俩个人看守,大门打开的声音应该能盖过他们的临终惨叫,所以,几乎就是完完全全的背水一战,如果胜利了….
胜利了又能怎样?什么都不会改变,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相对的,失去了上方的工厂和技术,下层的人们也许反而会受到压制也说不定,到时候,他们只要带着防毒面具走下来,把这边的尸体完全焚烧就好了,减少人口,避免瘟疫,也许自己是在帮他们也说不定,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
从以前开始,自己对那个人,几乎就一直是言听计从,过多的滥用,即便是枪也知道炸膛,但他从来没有,一直都是,听着他的指挥行事,不去思考意义,不去设想结局。
他一直以为自己改变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街上传来吵闹,他站起来。
“把伤员送到‘医生’那去。”他缓缓的走近,看向那个被盖上一层破布的人:“他怎么了?”
“被守卫用刀子捅到肚子,肠子都断掉了,估计是活不了了。”抬着担架的人回答,他点点头:“那个守卫呢?”
“本来是打算弄死他,但你不是说了嘛,要他活着,我们就挑断了他的手脚,送到医生那边去了。”
“知道了,有劳。”
他目视着几人离开,消失在远方,习惯性的握住腰间的枪,看向脚下。
他不知道自己的对家有什么,对方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手中握着两张鬼牌,但这边已经是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