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沙漠游戏（16）
在这片土地还不是一片荒芜,雨水和甘泉还不是稀缺品，黄土和沙子还没有爬满大地的时候，生命,还是一个十分温柔且美丽的词语。
卡宾那韦尔神伸手向前虚虚一点，程翎脑子里瞬间如有万千时钟轰鸣着炸开,“嗡”一下震荡着把他的思想搅成一团浆糊。
纷飞的思绪凝聚成画面，他看见了草原，广袤的草原上牧羊人在带领着羊群觅食,翱翔的鹰在蓝天盘旋,错落有致的土黄色建筑群在不远处铺展。
喧闹和嘈杂的交谈声从其中传来，人声鼎沸的市场、错综复杂的街道。一派欣欣向荣。
这就是城市。是人类这种群居动物建造出来的庞然大物,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勤劳的妇人在田地中拾稻穗，孩童们追赶着在大街小巷中追逐嬉戏。阳光正好,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除了……
“安迪耶布！你这个病秧子，快去死吧！”
一粒石子砸在小男孩的头上，他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一动也不动，就像个木头一样。
“嘿！叫你呢！你这个奇葩！”
又是一粒石子砸到他的头上。这颗石子可能有点尖利,在他脑门上划出一个小小的口子。
“拉莫,别管他了,他就是个怪人，天天坐在这里。”砸人的小男孩叫拉莫，刚砸完人就被小伙伴拉开了。
“他坐在这里，什么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你们不害怕吗？”
“算了算了，走吧拉莫。”
拉莫连拖带拽地被扯远了，边走还边不甘心地回头看向那个坐在门前的安迪耶布：“脑子有问题的家伙！天天盯着我们,呸！”
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和小伙伴们一起离开了。
安迪耶布目送着他们离开，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了，这才滞缓地眨了下眼睛，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里其实被砸得有点痛。
“安迪耶布，你在做什么？”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安迪耶布捂着脑袋抬头看过去。
男人腆着个大肚腩，有点谢顶，腰间别着一只烟口袋，说话的吐息间满是飘渺的烟雾，喷了安迪耶布一脸。
“没什么事，爸爸。”安迪耶布歪了歪脑袋避过那些烟，又扭头去看刚刚那些孩子们消失的方向，“我只是看看，他们在玩什么。”
“怎么？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玩？”男人看了眼自家门口的地上那些孩子忘记带走的那个小玩具，它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可怜极了，“这是沙包，孩子。”
“说起来，我和妈妈也从来没有见过你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怎么了，是不喜欢吗？”男人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狠狠又嘬了一口烟。
“爸爸，你忘了，我身体不好，不能去玩的。”安迪耶布摇摇头，目光落在那个沙包上。
男人一愣，吸烟的动作也顿了顿：“……确实，你从小就身体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一点，可别玩游戏完折了。”
安迪耶布没接他的话，还是直直地盯着那个沙包，一动也不动。
男人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迪耶布是他的孩子，一出生就生了场大病，对于婴孩来说那样的一场病几乎是必死无疑，可是他却坚强地扛了过来。自那之后起他一直断断续续地生了无数场病，三天两头不是卧床就是吃药，玩游戏对他而言确实是一种奢望。作为他的父母，给了他这么一具身体确实是有点内疚。
“你想玩沙包吗？爸爸陪你玩好不好？”男人试探地问一句。
“嗯？”安迪耶布巴扎了一下眼睛，“可以吗？”
男人很少看到自己儿子对什么东西这么感兴趣，哈哈一笑，蹲下来拍了拍他毛茸茸的棕色头发：“有什么不可以，爸爸教你。”
“好呀。”安迪耶布放下自己捂着脑袋的手，神情依旧呆呆的，但看起来连脸上的小雀斑都雀跃了起来。
男人看见他脑门上的小伤口，神色黯了黯，但很快还是调整了过来，丢掉手里的烟：“来，安迪耶布，你过来。”
“你看，规格很简单，其实就是用沙包砸人，砸中了就算输。”
“……人可能有点少，但是没关系，我们两个人玩一样很好玩……”
“来，快过来啊。”他站在门口，有点急切地招呼安迪耶布。
“就在这里吗？”安迪耶布终于动了，慢慢吞吞地走下台阶，像一个久病初愈后的人——事实上他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对走路这件事十分陌生，每走一步都有一种怪异的生涩感。
男人站在门口就，手里捏着那个小小的沙包，有点紧张地看着自己儿子走过来。
“你听懂规则了吗？就是——”男人还想说什么，还没说完就被安迪耶布打断了。
“我每天都在这里，拉莫他们经常在这附近玩沙包，我都看明白了。”
“噢、噢！哈哈！”男人有点尴尬，摸了下脑袋，然后调整好姿势，做出了一个准备“扔”的动作，“那准备好，我来喽——”
安迪耶布很配合地做出接球的动作。男人调整了一下角度，控制好力道，以一种不轻不重刚刚好的力度向前掷去——
“啪！”沙包很准地砸到安迪耶布的脸上，安迪耶布应声直挺挺地倒下。
“砰！”
是肉’体碰撞地面的闷声。
“你没事吧！”男人一下子慌了神，赶紧冲过去查看。
“我、我没事，爸爸，还要继续玩吗？”安迪耶布晃了晃有点混沌的脑子，懵懵地问。
“什么没事，你、你……”男人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安迪耶布突然感觉嘴唇上方的皮肤有一丝温热，他下意识抬手一摸，一抹红色在他指缝间绽开。
他流鼻血了。
安迪耶布眨了眨眼睛，看了一下慌张的男人。
看来今天又玩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