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完胜
皇帝手中厚厚的账册每页分了两栏。
前面一栏里记录了大大小小的名字，后面有的写了钱数，都是一千文；有的则写了一些名称，什么百花楼、群艳阁、百香坊，这些名称后面，又坠了多少不等的数目，或十，或八，或十五，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府邸和人名；更甚者，有的地方还打了大大的叉号。
这里面的含义，他这个起于微末的皇帝，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朝廷的女子单身税是六百文，单有为这是要了一千。那些交不上税的被抓走卖到烟花之地，甚或者当做物品送出去；至于那些打了叉号的，估计已经被逼迫死了。
这么厚厚的一本账册，记录了多少女儿家的凄惨命运啊。
皇帝本就是一平民之家的儿子，地方官员以权谋私的让他和一干乡邻去服苦役，同行的或死或残，他一看事情不好，这才逃了出来，四处游荡学了几招武艺。这么多年，他看够了那些当官的欺压，也受够了那些恶奴们的嘴脸，这才学人家拉了一伙人造了反。
还有一点从来没对外人说过的，他曾经心仪过的一名女子，就是被当官的抢走了，最后那名女子羞愧自尽而死。
他平生最恨强抢民女。要是贪财，还兴许差点。唯独这一点儿，那是在他流过血的隐秘之处又扎了一刀啊。
皇帝只随意翻看了几页，然后狠狠的把账册砸向单有为，表情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那是旋着冰雹的飓风。
这位皇帝是个粗人还是个武人，朝堂上都知道，但是这四年来，也只见这位皇帝笑眯眯的下软刀子，还真没见过如此震怒的时候。
朝臣们齐齐跪地，战战兢兢叩头请罪。
单有为已经不能感知额头上的血流了，已经傻了。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单有为，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还真有脸到这儿来哭诉受了委屈？来人，革去单有为西岭知州之职，着禁军统领孙奇领兵抄了这个家伙的家，灭其……”九族就算啦，军师说过，如今正是应该安抚笼络民心为上策，少用或者不用重典。
但是，
“灭其三族，以儆效尤。右相赵智领刑部、监察御史共同审理此案。但凡发现有人徇私舞弊，一律按通敌论处。要是有胆子，那就比比是朕的刀子硬还是你们的脑袋硬，单有为就是你们的下场！”
匪气显露无疑。
不过，这个时候有人在意皇帝的言辞不雅么？
一个个后悔昨天脑袋一热答应凑了这个热闹，后悔今天怎么没闹个肚子发个烧之类的请个假，个个噤若寒蝉。
单有为眼睛一闭，昏死过去，被两个御林护卫拖了出去。
皇帝深深的呼了一口浊气，怒火稍息，“赵文晨……”
赵文晨的后背顿时冒了一层的冷汗，绝望的闭了闭眼睛。这架打得果然狠了……
郑险峰的心也跟着一提。虽然赵文晨是好意，但是，当殿失仪也是事实。可是，赵文晨是因为他和谷雨才牵扯进来的。如若受了牵连，他于心何忍？
郑险峰正要思索着如何替这个好人求个情，刚要抬头，余光便瞥见一旁的曹粮微微摇了摇头。他一顿。
就这么一时间，只听皇帝说道：“赵文晨，揭露单有为恶行有功，实乃我大顺铮臣，但，殿前失仪，其罪亦不可免，着其暂代西岭州知州，三年内还朕一个清明的西岭，否则，新账老账一块算。赵文晨，可有信心？”
众臣工齐齐抽了抽嘴角，这是惩罚么？是么？这是明晃晃的奖励好不好？什么“暂代”，三年时间还能叫暂代？这个赵文晨果然是踩了狗屎运了！
魏致远脑子一嗡，西岭州是他们这些旧朝勋贵们最重要的秘密据点了，银钱人脉都是从西岭州隐匿中转的呀！再被这个二愣子一般的赵文晨接手过去，那后果……
魏致远：“皇上，这于理……”不合！
这话还没说话，魏致远便觉得宝殿上的气氛顿时死一般的凝滞，甚至感觉到头顶上像是悬了一只利剑一般寒气森森，只要他敢把话说出去，这位忍耐多年皇帝会毫不犹豫的不计后果的和他翻脸。
魏致远脑中急速的旋转着：此刻翻脸，身在宫中的他们这些左相一派还能有好处？这不是妥妥的被人家瓮中捉鳖了么！
咬着后槽牙地说了一句：“虽然于理不合，但赵文晨中正清廉，必能不负皇上信赖。”
皇上哼哼一笑，“魏爱卿果然和朕心有灵犀。”
心里想的是：
四年前，你们是开城投降的功臣，忍你们！三年前，你们掌握着大顺朝的钱权，忍你们！两年前，为了挖出你们的后手，忍你们！一年前，你们有眼色的没再闹，也就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免得人家说兔死狗烹，落他一个暴君的名声；如今，你们这些老臭虫胳膊腿的都要被砍干净了，还叫嚣个屁！
当初你们既然开了城门，就老老实实的做个新朝栋臣。君臣一场，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必定让你们善始善终。闹了半天，你们卖了前朝皇上，还想着要挟新朝皇上做傀儡，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一个七品县令升到四品知州，连跳六级，还兼任太仓县县令，是于理不合，大大的于理不合。但是，这大顺朝是谁的，是他的，他这个皇上说合就是合，你敢和刀子比快钝，有本事你来叫板啊！没那本事，就老老实实的把嘴闭上！
温承纲这位皇帝本就起于草莽，当年也是沙场冲锋的猛将人物，如今即便做了皇帝，骨子里还留着匪气，要不是赵智这个军师谋臣在后面劝导，这新朝不定已经多流多少血腥了。今天只要魏致远敢说个不字，温承纲绝对要见血。
皇帝扫了一眼这些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的左相一派人士，终于觉得这气儿顺了一大半儿。
赵文晨都懵了。这皇上究竟是罚呀还是奖啊？这什么状况？
郑险峰松了一口气，捅了捅这位还在神游的赵大人。
赵文晨这才醒过神来，“微臣、微臣必定、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不负皇上的信任。”
“如此甚好！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