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卷第五章天下第一
姬应寒眼眶泛红,却已没了泪水,伸出小手胡乱擦了擦小脸,试图抹去那刚从鼻子里流出的血液,却搞得满脸都是血迹,看得一旁的严廷阳心生无奈。
一直坐在石墩上的温梓庆终于站起了身,只是背对二人,没有急着开口解释什么。
姬应寒觉得更是委屈,带着哭腔说道:“师父,为何啊?你不是能上天入地,来去自如吗?明明就是高手中的高高手,武功肯定了得,教个徒儿一招半式,对师父您来说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吗?做师父的,不倾囊相授不说,还藏藏掖腋!”
语毕,约莫是姬应寒自觉有些冒犯了师父,低下了头,不敢正视那个高大的背影。
温梓庆并不生气,一挥手袖,缓缓开口:“为师,为师不会武功!我何时说过我有腾云驾雾、自在飞天的这般高超本领?我又不是神仙!你如今想学个屁的武功!我教不来,你也别想去任何人那学!要是被为师知晓了,就别怪我不念师徒情义,你不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吗?我到时候就打得你两年都下不了床!看你敢不敢说要习武!”
一直默默听着这对师徒对话的严廷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着老儒士说:“先生啊!上一句还说自己不会武功,下一句就说要把小寒打得两年下不了床!两年啊!怎就不会武功了!”
姬应寒闻言,对着严廷阳竖了竖大拇指,捂嘴偷笑。
此时,温梓庆猛地转过身来,两位少年慌忙收敛笑容,不敢多说什么。
说实话,不是这位老先生不会动怒,其实,两位少年比谁都清楚眼前的这位老人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但要是发起火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不说拿板凳砸了,就是拿把菜刀,也会泼妇骂街似得追打个八九条巷子!
少年姬应寒强忍住从全身上下传来的酸痛,嘴角打颤,一时半会才缓和下来,抬头瞥见自己师父神情平和,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师父!你徒儿被人打得这么惨,你都不管管。唉,算了!不劳您出手,只要您老人家教个徒儿降龙掌、伏虎拳啥的,我自己苦练个百遍千遍,就去挣回脸面,出了这口恶气!免得别人说您老人家教出来的徒弟是个废物,辱没了师父你的名声!”
温梓庆出人意料地轻笑了一声,抬头仰望院子上的天空,对着自己徒弟说道:“小娃娃,你看看这天!”
姬应寒面露不解,踱步行至温梓庆身侧,果真望向高空。
白茫茫的天,除了隐约有些形态各不相同的云,就再无它物!
连只飞掠的鸟,也没见着!
“师父,你看太阳呢?大冬天的,哪来的太阳?”
“小吴王,你觉得呢?”温梓庆转身笑问那袭黄衣。
严廷阳愣在当场,啥也没有啊!自己哪会知晓眼前的这位载酒问字的老先生在卖什么关子!
姬应寒收回视线,再望向严廷阳,寻求答案,可对方只是摇了摇头,相对无言,只有尴尬一笑!
老儒士重重吐出四字,坐井观天!
两位少年大惑不解。
姬应寒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神情,嘟起小嘴说:“我要是井底之蛙,你就是老青蛙!”
温梓庆咧嘴大笑回屋,提了一壶酒,拿了三只小瓷碗,又回到石桌旁坐下。
只见他缓缓给自己斟满一杯,也不急着要喝,酒香四溢,淡而不郁,如早春初桃。
黄衣少年猛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自在陶醉,而姬应寒却不以为意,这般作态,自己见了已不下百次,反而直视自己的师父身旁的那三只小瓷碗。
再简单不过的三只小青瓷,手掌大小,却产自于小镇上唯一的龙窑,就建在龙山山脚,听闻大窑主许桐不但烧瓷手艺了得,做出来的瓷器罐子工整精致不说,还从未有过半点残损,坚硬可固,最令人钦佩的是他能在瓷身之上画个一手彩绘,不论是体态各异、活灵活现的山禽鸟兽,还是细致入微、美不胜收的山水草木,都一一在其刀笔之下妙不可言!
可这三只青瓷小碗上并未有任何绘画,令姬应寒称其的也并非其做工,反而是碗的手感。
听闻龙山山腰上有青石,石头冬暖夏凉,取其一旁日久沉积而下的青泥制瓷,生产出的瓷器竟也有随季节而变温的奇效。
姬应寒出神了许久后才回过神,不再看那三只瓷碗,继续不死心地看着自己师父。
温梓庆微微抬起头,望了望那痴醉少年,又瞥见自己徒弟那副毫不死心的嘴脸,晃了晃脑袋说道:“徒儿,为师问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温梓庆故作郑重,姬应寒点了点头,轻嗯一声。
不是少年没想过要以此来换取师父答应让自己习武,只是这种亏本买卖,这老狐狸能答应?再说了,无论如何,眼前的那人都会逼着自己作答。
“若你借给了别人钱,往后又不想此人再来找自己借,你会如何做?”
严廷阳嘿嘿一笑,心想,那还不简单,和那人说上一句自己没钱不就完事了,或者把他打一顿!
少年的笑意怎能瞒过似是能读人心的温梓庆,只见他转头瞪了一眼,好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姬应寒把刚想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柳眉微蹙,苦思冥想。
片刻,姬应寒似有开窍,大声回复:“收他利息,让他一时半会还不起,好让他知道人世的险恶,再不敢来找自己借钱。这样一来,除非那人脸皮够厚,不然,在没还清前就不好意思再来借了,就算还清了,估计也不会傻到再来了;二来,自己还能有盈头,不亏反赚!”
此话一出,严廷阳瞠目结舌,十几岁的孩子,这都想得出,只差拍手叫好了!
温梓庆得意一笑,继续问:“那你这几日还要去找那个欺负你的人报仇吗?去争回一口气?”
姬应寒揉了揉自己的俏皮脸蛋,没有说话。
足足一刻钟之后,才笑着开口:“嘿嘿,不会,至少今天不会!”
温梓庆摇头笑道:“唉!你这孩子!也不是说非要你咽下这口气,为师向来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只不过,这钱还得太早,滥用善心,就怕对方得寸进尺;这口气啊,咽得太快,遭人记恨,难免又被报复。这欠下的债,非但自己要牢记于心,还要让对方不能轻易忘记,尤其是对身世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心中有愧,夜不能寐。这拿捏人心的道理,你俩可懂?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得也有些道理。到时候啊,你把那欺负你的人折腾得比你更惨,也无妨!”
严廷阳自始至终都是竖起耳朵仔细听这一老一少交谈,觉着自个完全就是个局外人,根本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有些赧颜。
姬应寒缓和笑意,说道:“师父,那这笔买卖,徒儿从哪去拿这利息啊?”
温梓庆捧起酒杯后又放下,捋了捋自己的雪白长须,问:“把你打成这副狼狈模样之人是谁啊?”
此话一出,姬应寒刚有些好转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愤怒地开口:“应该是钱源县县丞宋平的长子,宋玉慈。以前,徒儿在大街上瞧见过一次,两次遇见都是在他调戏姑娘的时候。第一次被这流氓给得逞了,这次却反被姑娘教训了一顿,也是活该。徒儿只是在一旁笑,被他听见了,就给打了一顿,还是三个人围殴我一个,想来就气!”
此刻,严廷阳倒是说话了,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道:“别怕,我帮你去教训那帮龟孙子!”
老儒士则对那有些火气的黄衣少年摆了摆手,说:“利息么,嗯!想必此时,这对父子啊,已经登门送礼赔罪了!这段日子,这宋家人可睡不了安稳觉喽!那小子,知道了你的身份,日后定当会来主动向你道歉,来讨好你!只要这姓宋的,不是个不开窍的傻小子,以后这好吃的好玩的,还不双手奉上!”
严廷阳听到此处,才恍然醒悟,只不过高兴不起来,就问坐着的老儒士:“先生,那!我们和那欺男霸女的宋玉慈有何不同?”
温梓庆没有直接回答严廷阳的问题,反而对自己徒弟笑着问:“徒儿,你说呢?”
姬应寒转动脑子,想出了如何解释后才对着严廷阳说:“严廷阳,这可不是什么欺压,我们和宋玉慈还是有不同的!这小流氓是真当自己比一般的平民百姓要高贵,借着自己的士族身世去欺辱他人;而我们并没有主动拿那顶高人一头的官帽子去逼着宋玉慈来赔礼道歉!他屁颠屁颠要来赔罪,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家族身世这些,都是生来就决定好的,很难改变!你不还是小吴王吗?就算你每每见人就说,自己要和他们平等相待,让他们不必奉承讨好。你心里这样想并无多大作用,他们还不是把你视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凡事都还要看你脸色!”
一旁的温梓庆这才端起酒杯,痛快喝下,继续倒酒,只不过倒了两杯,伸手往严廷阳站着的方向推了推其中一杯,说道:“小吴王,老生先前瞧你闻着酒香就有些站不稳了,怎么,也想尝一口?无妨的!你不是爱吃鱼吗,天天拉着小寒子去那蛇龙河里钓鱼。可知为何人能吃鱼,而不是鱼吃人?嘿!说起来,我就不喜好吃鱼,唯独这酒,唉,从来都喝不厌!也是,唯有人有这福分,才喝得上酒!有些事情啊,接受就行,但也不必时时刻刻都彰显在外,硬是将此作为一种手段。顺其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