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夜市
“不过,总感觉缺了点什么。”顾相思捏捏下巴，一拍手，从怀中掏出一条红绳递给君楚昭，“阿昭用这个栓头发吧,很适合你哦！”
君楚昭看着顾相思手中的红绳,发绳末尾还有两颗珠子和一串小小的流苏,好看极了。
她想起庙会的时候,她们和顾相思一路三跪九叩从山脚的寺庙磕到山顶。那时她在祈求上天护佑家人，顾相思在求什么？
不过这种问题太过私密，君楚昭也不好问她。
接过红绳系到头发上，正如顾相思所言,她看起来精神许多。简单收整收整,确认旁人看不出衣服上的血迹后两人才向夜市出发。
刚刚清河府军的行动没有给繁华的花街带来很大的影响，人们继续在街道流连,吆喝声欢呼声混杂。少有几个醉汉靠在街角旁酣睡，衣衫凌乱,身上财物早被人洗劫一空。
“不要紧吗？”君楚昭指着他们问顾相思,她很难想象风餐露宿的情况还会出现在正常人身上。
“不要紧的。”顾相思向她解释，“事实上他们来花街很少会在身上带贵重物品,等明天酒醒就会自己回去的。”
“有点不可思议。”
“毕竟是清河嘛,我们这里很自由的。”
“很奇怪的自由啊。”
顾相思抿嘴笑着,她从旁边的小商贩哪里买上一袋炒货，各种干果混合，用油纸包着。这种很好吃,一包分量不多，三十文，算是贵的。
她举到君楚昭面前,“要不要试试，我很喜欢的。因为清河靠近商道，很多东西都是西域特产，云都和胡关都没有的。”
君楚昭半信半疑，她对没有吃过这种食物警惕很高，她从袋中拿了最小的□□，小心平常。干脆香甜的口感在口中炸开，君楚昭睁大眼睛，嘴角忍不住勾起。
顾相思憧憬地问，“好吃吗？”
君楚昭点头，脸上泛红，“还不错。”
她很中意这种食物，可惜很难果腹。而且因为盐都比较大，对水分消耗快，不然的话还可以引入军营。可惜了，吃一点，少一点。
顾相思笑道，“我就知道阿昭你不常吃，这次回胡关便带几包果子，也当零嘴。”
“这倒不用，带上这些路
上不方便。”君楚昭虽然很馋，依旧忍痛拒绝，不过她也不想割舍掉这种新发现的美食，“等以后不打仗了，我退役下来，天天都要吃这个。”
“这样吧阿昭，等以后不打仗闲下来了，我们四处游历好不好？”顾相思想起黄泉路两旁漂亮的曼陀罗，她说，“我记得在南国有一种和曼珠沙华长得一模一样的花，阿昭陪我去找好不好？”
顾相思语出惊人，君楚昭只当她在玩笑，反问道，“我也就罢了，有父亲和兄长在，无事一身轻。你背后偌大的清河，你为之付出那么多，能说放下就放下，不去管他吗？”
顾相思并不在意，坦荡地说，“其实对我来说，清河谁管都可以，只要是清官能才，可以百姓生活更好就行。只要不用争不用抢，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君楚昭惊讶地看着顾相思，灯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像是天上的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君楚昭眼中水光微微闪动，她伸手将顾相思脸庞的散发撩到耳后，似乎受到蛊惑般轻声说，“好，等有天不打仗了，我们就一起去找那种奇花。”
这是她的承诺。
渺茫的承诺。
不断向前拓张，直到太阳升起，将士望见前方的故土，战争才会停息。
两人买了很多东西，尝遍了整条花街。
君楚昭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候，夜市逛完，心情都没有平复下来。
君楚昭和顾相思捧着一大堆零嘴坐在河边，两人完全不像将军和郡主的样子，只是借着夜色没人盯防可以难得任性一回。
君楚昭躺在地上，嘴里叼着草茎，望着月亮说，“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从小离开家，和哥哥在师父手底下练习。日复一日地重复训练、受罚、杀人、学习的时光。”
“姜老先生吗？”
顾相思记得那位大兴第一高手，年纪很大，但因为实力强劲，外表看起来比他儿子还年轻。她记得第一次遇到姜海天的时候，自己还喊了哥哥，幸好他脾气好，没有在意。
顾相思对君楚昭的童年很好奇，君楚昭很少跟她提到过这方面的事，“你是什么时候跟着老先生学武的。”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哥哥比我先入门，
我在那之前都跟祖母生活在一起。”
“你们一般学什么？”
“学什么？嗯……怎么修行啊，还有各种对战技巧。师父懂得多，交了我们很多好东西。不过我和哥哥学的还不一样，我主要被培育习武杀人，哥哥则是读的书多些。当然，哥哥武力也不比我差就是了。”
“那么小就杀人吗？”顾相思侧身坐着，很好奇，“你第一次杀人是几岁。”
“忘了，死在我手里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里会专门去记时间。”君楚昭嚼碎草茎，嘴里微苦，而后泛起清香的草叶味。她对顾相思的反应很意外，“老实说，我以为你会怕的。”
“为什么会怕？”
“一个很小就杀人的魔头，你不怕？”
“你有杀人的理由和立场。”
“这算什么回答，”君楚昭嗤笑，她换了根新鲜的草叶，说道，“不过也确实如此，入阵前杀的是死囚逃犯还有悬赏的流寇，入阵后杀的就是冒犯兴国的敌军。我自认为无愧于心，可我不认为我就是对的。”
顾相思说，“那时因为你没有选择，没人能够选择自己的童年，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未来。”
“可未来依托于过去，过去的每件事，千丝万缕串联成必然的未来。”君楚昭说，“师父教我杀人，他告诉我杀该杀的人是无罪的，我照做了。仔细想来跟着师父那几年，能够想到的只剩下血腥味。”
“那段时间你很少来郡府找过我，每次都冷冰冰的，我当时很担心你。”
“因为我觉得我有罪，我失去了人性，慢慢退化成猛兽，控制不住自己。再后来就到了胡关，上阵便冲在最前面，人头就是军功，服从命令也会立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成了将军，招揽了一堆有趣的人。”
“我记得他们，你带我见过，邱平和李行也在里面。”顾相思也记得那些人，他们很对她热情。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个性，又极其契合，是支很了不起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