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释局 “聪明反被聪明误。”……
“因为,阿雅尔祖孙出逃,在码头上撞见我们,并非巧合,而是方郡守暗中相助。”玄时舒轻轻地摩挲着杯盏的边缘:“曹为刀近来胃口越来越大,临仙山府敛财过甚,方郡守等得太久了。”
苏令德瞪大了眼睛:“如果我们没有出手相助呢?那岂不是孩子和老翁都必死无疑?她的祖父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呢!”
“他们别无他法了。”玄时舒轻叹一声。
“严族当年被曹为刀陷害为山匪,从此隐居于山林之中。他们对临仙山十分熟悉。你还记得临仙山府三面皆有曹为刀的护卫严加看管,而后山临峭壁吗?”玄时舒问道。
苏令德点了点头:“我在药神殿那夜,游老不就是被从后山救走的吗?”
玄时舒颔首:“那就是严族出手相助。对曹为刀来说,这道悬崖峭壁是天堑。但是对方郡守来说,这道悬崖峭壁是唯一的希望。”
苏令德恍然:“阿雅尔是严族长挚爱的女儿,只有她才有足够和严族接触的分量。”
“正是此理。更何况,她因为贾田的私欲,被喂下了‘朝生夕死’。华陵游在临仙山府不可能替她解毒,贾田势必会将她作为药人来不断试药,他们要想活命,只能出府一试。但曹为刀的势力无处不在,方郡守并无把握,我们才是支叶城唯一的变数。”玄时舒解释道。
这一切串联起来之后,苏令德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如果我们没有救下阿雅尔,方郡守恐怕也会觉得,我们也无法揭开这一场瞒天过海四年的局。而阿雅尔和老翁恐怕双双都只能死在狱中。”
“可你救了呀。”玄时舒朝她温柔而笑,他眸中仿佛苏令德的杯中那样,盛着满杯月色清辉。
“因为你不顾曹岭的阻拦,执意要给阿雅尔看病,仡濮诺才会挺身而出。”玄时舒缓声道:“方郡守也才敢暗中和我接触。”
“我从前就很困惑,难道就因为我救下了阿雅尔,仡濮诺就会如此相信我们吗?”苏令德困惑地问道:“我们既无亲无故,又是初次相见……”
玄时舒摇了摇头:“我和他并非初见。”
“诶?”苏令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当年我偷偷跑来支叶郡,曾见过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方郡守才会想在我们来时,让阿雅尔祖孙试上一试。”玄时舒淡声道。
“等等……你为什么会见过他们?”苏令德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玄时舒怎么会和山民有关系:“而且仅仅见上一面,不可能让他们信你至此。一定是有什么渊源……难道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玄时舒莞尔一笑:“差不多吧。”
他并没有过多地提及此事的打算,而是继续道:“有此前因,再加上你又救下了阿雅尔,且故意派人让仡濮诺来送嫁妆,仡濮诺便也想赌一赌。”
“他赌赢了。”苏令德稍松一口气。
“是啊,他赌赢了。”玄时舒看着她,见她脸上有小小的得意,他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还要多亏夫人聪颖,借着宴请曹岚洗清了你自己的嫌隙,还顺来了临仙山府的内部构造图。”
涠洲王府女主人宴请曹郡尉的女儿,更何况还要把玄靖宁也请来宴席之上,留园的安防重心自然会落在宴会上。这场宴会是宾主尽欢,曹为刀就算问过曹岚也问不出问题来。如此一来,留园疏于守卫,导致“山匪”救出阿雅尔,顺理成章。
苏令德哼哼了两声:“那图你难道不能从方郡守手中拿到吗?”
“方郡守也有,但并不全。曹岚是曹为刀的女儿,她能进的地方比方郡守更多。”玄时舒笑道:“所以,夫人功劳最大。”
“油嘴滑舌。”苏令德嗔了玄时舒一句。
玄时舒哈哈一笑,认真地道:“但确实是因为阿雅尔借此‘失踪’,我们才能把阿雅尔和仡濮诺一同送上严族的地盘,得到严族的信任。严族因此愿意通过临仙山府后山,救下游老。”
“也因此,我们也才有了生机。”苏令德感慨万分:“行善积德,概莫如是。”
玄时舒很喜欢听她说“我们”这两个字,这整件事,受益者说来只是他罢了,可她至始至终,都把他们放在了一起。
“游老得救,你的病情没有像曹为刀所设想的那样日益严重,所以曹为刀才会愈发心烦意乱。”苏令德也将这一环联系了起来:“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能判断他一定会在赏梅宴上生事呢?”
玄时舒伸手,示意苏令德从多宝格里拿下一个花瓶。苏令德乖乖地照做,她把花瓶抱到玄时舒面前的桌上,便见玄时舒从瓶中取出一封迷信。
这封密信打开后,通篇像只是闲话家常,但玄时舒将最后一页放在了烛火之上稍稍烤了烤,原本落款后空白之处,便显出了字迹来。
苏令德凑过去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后小产,陶婕妤怀孕。涠洲郡大雪成灾,程丞相一派和支持陶大将军的一派于朝廷纷争不断。圣心独断,皇上仍将此事交由陶大将军全权负责,良侯为辅,另派监御史随行。
“涠洲郡……”苏令德牙关都在打颤。
“冬时暴雪,更怕春、夏汛。雪水融化,暴雨决堤。”玄时舒声音如窗外厚积的雪,又沉又冷:“陶家如果处理不好,必成大祸。”
“只有撞上这样的大祸,我们的事,才能被悄然地掩埋。”玄时舒不再需要这封信,信手将它投入屋中的炭盆里:“他也只有先处理我们,才有资格去和陶家叫板。”
玄时舒眼中有森然的冷意:“所以,只能是赏梅宴。”
“赏梅宴是我提出来的,曹为刀想必内心高兴得很。”玄时舒嗤笑一声。
“办赏梅宴的原因,是曹皇后流产,曹峻欲回应天城探望曹皇后,拒绝成亲。难道曹峻心情不好,也是假的吗?”苏令德迟疑地问道:“那曹峻在赏梅宴时出逃,莫非是他们父子俩串通一气?”
她想到她在梅林偶遇曹峻,那时,曹峻莫名其妙地对她行大礼,对她说:“多谢王妃。”这可真不像是跟曹为刀串通一气的模样。
玄时舒摇了摇头:“我虽无十足把握,但我相信不是。曹皇后对阿峻有抚育之恩,曹皇后出事,恐怕阿峻一直都想着脱身,但曹为刀先前必然派人盯死了他。如此一来,阿峻必然会将赏梅宴视为他脱身的最好良机。”
“所以,曹峻借此脱身也在曹为刀的预料之中。”苏令德更为曹为刀的心计之深而感到后怕:“而借着曹峻脱身之事,曹为刀大可以‘心神不宁’为借口,亲自去找自己唯一的嫡子。”
“对。如此岂不顺理成章?”玄时舒抿了口水:“而且,明面上方郡守自从四年前瘟疫一事,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对曹为刀可谓是言听计从。那么,方郡守为免曹为刀怀疑他搭上我,必不敢在曹郡尉走后,还留下来。所以,方郡守带人离开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而宁儿由方家看护,方郡守回家,带上宁儿亦是顺理成章。”玄时舒淡声道:“如此一来,即便我在赏梅宴身死,好歹还有宁儿可以让他们一展对我的哀悯之心。”
玄时舒说罢,看着苏令德道:“他以为自己没料到的变数是方郡守,但其实,是你。”
“曹为刀阴险狡诈,借暗夜为屏障,躲在护卫之中,连衣服也跟护卫别无二致。如果不是你扔向他的灯笼,我们根本无法擒贼先擒王。曹为刀不死,他手下的兵将就有哗变的可能,那时必是支叶城百姓的灾难。”
苏令德嗫嚅着,脸有点点红:“那个时候你还不让我去呢。”
他们早就聊过赏梅宴的事,只是那时没有像今日这样深聊。川柏向玄时舒提出了这个难题,当时苏令德也在场。灯笼的计划,正是她提出来的。
那时的玄时舒断然拒绝。
“令令,曹为刀毕竟是曹为刀。”玄时舒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你已经把所有的精锐都交给了我。”苏令德有着让他毫无办法的执拗:“而且,曹为刀恐怕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在他眼里,我不过是小小边陲武将之女,爹爹是靠我才被封的良侯,归根结底,苏家无权无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