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46章
如果游宾白没有守城,而是躲到一旁,眼看着生长二十余年的城池破败,心里会不会留下执念?
戚履冰说不好,所以他决定让游宾白去守城。
无论毂宁城能不能守下来,至少日后想起不会因此而悔恨,以至于心境困顿难安。
“师父!”游宾白从门外跑来,满脸血污,却兴高采烈地说道,“师父,我们守下来了!”
戚履冰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打击他,抬眼将目光落在他笑开的嘴角,轻描淡写的说道:“今日不过彼此试探一番,何乐之有?”
游宾白强调道:“可是我们打赢了!不仅赶走了攻城的那支军队,还追出了城去,要不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被热血和胜利冲昏的脑子也清醒了,面对数量庞大的援军他们只能撤退。
戚履冰起身,带着他掠过狼藉的都城,直接到达了饱经炮火的城墙上。
游宾白从挟飞霜跳下,他望向城外的太息军,发现挖了三年的壕沟,几乎就要被填平了。
就在炮火连天的时候,太息军除却攻城的那些,还有无数士兵在搬运木料填补壕沟,更大的进攻做预先准备。
石勇和向瓯正在鼓楼上交谈,突然间耳边嘈杂的人声消失,一瞬间只有士兵的呼吸声。他们对视一眼,走到窗边向下望去,正见神清骨秀的道人站在城墙上,便一同从鼓楼下来。
“仙师……”石勇和向瓯异口同声称呼了一句,也让呆愣的士兵们回神,慌慌张张的继续做事。
向瓯见此皱起眉头,他直接开口道:“仙师若是没事,就别总来城墙上,耽误事儿。”
这句话让本来想开口的石勇,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
游宾白气到了,但他看到向瓯身上的血迹,又瞟了一眼连头发丝都透露着不染俗尘的师父,只能默默低下头,在心中将他痛骂了一番。
戚履冰听到向瓯的话,却没理会他,只看向金甲脏污沾满泥土的石勇,“将军这是怎么弄的?”
石勇叹了口气,回答道:“太息军是派了一小队人挖地道,他们想通过地道接近城墙埋□□炸毁城墙,幸好有禁灵阵在,可惜禁灵阵也需要灵石维系。”
向瓯被晾在一边正觉得烦闷,听到这话立即插嘴道:“有我带来的灵石,撑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戚履冰走到墙边,望向太息军的阵地,“进攻势必会更加猛烈,诸君切勿掉以轻心。”
向瓯一肚子火气没好处撒,憋得脸都快成了酱紫色。
游宾白不禁低头偷笑,这太像揪女生辫子来引人注意了,可惜师父根本不理他。
戚履冰侧首看了游宾白一眼,拂袖转身,回到昀王府继续看护禁灵阵。
游宾白追在后面忙道:“师父,等等我啊!带我一程啊!”
六月十五日,榴花如火烧遍毂宁城。
巨大的白光从城外迎面而来,几乎要融化一切事物,仿佛比当头烈日更要明亮。游宾白骑马站在城下,同石瓯一起准备支援薄弱地带,却先感到一阵热浪来袭,紧接着窒息般的寂静,他连人带马向后飞去。
城墙顷刻间土崩瓦解,碎石穿透铠甲,血从口中飞出。
游宾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他只记得自己站在地上,灰尘在天空中飞舞,坍塌的砖石下压着许多血肉模糊的尸身。
“石勇将军……死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却惊醒了整座城池。
游宾白寻声跑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伏地痛哭,他身上穿着的铠甲勉强得看出金色来,应该是金吾卫的士兵。
游宾白蹲下身子,抓住少年的肩膀,带着焦急的问道:“你没事吧?”
少年哭着摇头说道:“我没事,但是将军……是将军推开了我。”
游宾白安慰了他几句话,就回过头看去。听见许多瓦砾下传来了呼救声,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松开少年,急忙跑到,推开断裂的墙壁,拉出一个被砸断腿的士兵
向瓯垂着手臂坐在倒地的房梁上,就连他的家丁却没有向他靠拢,反而都迷茫的站在原地。
游宾白不断地跑着,去救出一个又一个人,根本不敢让自己停歇下来。
炮火还在继续,却没有像那么巨大炽热的白光了。
“冲啊!”脚步声和冲锋声从墙外传来。
游宾白想去看一眼,却没有勇气再次站上城墙,倒是向瓯从断梁上起来,扫视一圈,摔先走向了城墙。在他的身后,还能动的士兵也都拿起了刀走向城墙,却是步伐沉重。
没有士气,怎么能赢呢?
游宾白站在一旁,头脑冷静得吓人,这些行尸走肉根本没办法阻拦太息军的进攻。他立即转过身,向城内匆忙走去。他是不会为这座城陪葬的。
正在此时,迎面却走来一行整齐干净的队伍,精良的盔甲反射着日光,口中唱着粗狂而沉重的歌。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游宾白几乎下意思的就要跟唱了,但好在他把持住了。
宁远日骑在龙血妖马上,带着宫中卫兵走向城墙,就在炮火和血腥中,下马拿起了刀走上了摇摇晃晃的城墙。
他环顾一周,拿刀指着城下的士兵,高声对所有人说道:“我们的前面是敌人,我们的后面是家人,我将寸土不让!”
或许是因为国主亲临前线,城墙上山呼一般的声音,所有士兵都高声呼喊道:“寸土不让!”
游宾白不禁停住脚步,转身回到城墙,士兵们在用残存的火炮对准城下,试图摧毁太息军的炮阵。
石勇的尸体被挪到了旁边,同其余战死的士兵堆到一起。身为金吾卫将军,他葬礼该有的规格如今一个都没有,只有朗朗晴天,和昭昭白日。
当巨炮的白光打到毂宁城墙上,却毂宁城守军更紧张的人是霍越。
中军大帐中,王位上的太息君眉头紧锁,似乎在谋划着更进一步的进攻,两旁的将军大臣也为此议论不休。跟随在九机真人身边的霍越,满耳朵都是值得密报的谍情,却没有一条能报到师父那里去,而毂宁城的惨况却条条能钻进她的耳朵中。
“西北侧城墙坍塌五丈有余,死亡人数不可计,但想来也不是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