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一夜,纪淼淼仿佛连着做了许多噩梦,有时清晰地知道自己身在梦中,有时却昏昏沉沉,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现实世界,却过的也并非往常那般平凡的生活。
她梦到自己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里,她在里面,看客们在外面。
铁盒子里的生活与往常基本无异,却又总有些地方说不出的古怪,她还时常有种仿佛正被人窥视的,如芒在背的感觉。
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可后来很快就习惯了。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每天上学、回家、和爸妈朋友们插科打诨,偶尔也有些小摩擦,却大多也不过是一笑置之的事情。
久而久之,她忘了自己自己如今是笼中鸟、墙内兽,甚至以为自己如今过的不过是与常人无异的生活,而非将自己的生活捧给外人当戏看的跳梁小丑。
直到有一日,盒外的人按动了遥控器上的按钮,身边的一切便倏地变了。
墙里墙外都换了天地,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尽皆褪色,随之而来的只有无尽的陌生景色和强加于身的困难险阻。
只因为旁人想看她这个跳梁小丑,如何在这里洋相尽显地卖力表演罢了。
“这小娘们怎么还不醒,昏着还一直皱着眉头,怕不是出什么毛病了吧?”
“呸!你就放心吧,寻常男人受了老黑那一掌,醒来也得头晕上好半天,何况是这小娘子呢?我看她身子康健得很,顶多也就是老黑下手重了些被打疼了,肯定不至于身子出什么毛病。”
恍恍惚惚间,纪淼淼还沉浸在梦中被人当马戏看的忿忿和耻辱之中,却好似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说话,嘤咛一声,悠悠转醒了。
她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已经有些麻木的手腕,却感到手腕出传来一阵刺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用麻绳捆住了。
那麻绳很是粗糙,绑的结也异常结实,不说原主这副娇生惯养的身子,便是纪岳连这才沙场上滚过一番的来了,也不一定能挣开。
而那两道交谈的声音却还未停,压低着,嗡嗡地吵得纪淼淼直头疼。
“我看这小娘们身上穿的衣服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你看这绸缎,咱跟着大当家之前哪见过这种料子。”
“废话!你这傻子见过哪个寻常人家的女子能独自骑马出城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京中娇养的小娘子就是细皮嫩肉的,你瞧这雪肤柳腰,这脸、这身段,若是兄弟几个能享享福……”
两道声音一粗一细,后者阴不阴阳不阳的,竟还说出那般轻薄之语,纪淼淼登时睁开了眼睛,怒瞪着两人。
那人原本手都伸到了纪淼淼脸侧,见她猛地睁眼,被吓了一跳,又一下收回去了。
纪淼淼在心中冷笑,倒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伸手那人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反应过来自己竟被纪淼淼这个小丫头吓成那样,顿时觉得失了面子,立时换了副凶恶面孔,没好气地道:“你这臭丫头,原来早已醒了,却还趁着我们哥俩说话装睡,说!是不是故意探听我寨中秘密!”
纪淼淼心说世上竟还有这般不要脸的人,好似方才说着什么“享福”的人不是他一般。
然而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若是真骂出口,势必会引来这人更过分的报复,于是只是回嘴道:“你这是何门何寨我都不知道,何来探听秘密之说?再说了,我本好好地在树荫里乘凉,突然就被人一掌打晕掳来此处,该问是何居心的,是我才对吧!”
那瘦猴一般的男人气急败坏:“嘿,你这臭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看我不……”
然而他说了一半,却又被另一人拦了下来。
纪淼淼看去,那人倒是长得还算正常,国字脸,络腮胡,是个普通男人的长相。
那人道:“姑娘若非想探听我清风寨中秘密,那日又为何躲在树后,偷听我寨中人说话?”
清风寨……
纪淼淼感觉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就是那日慎儿给她说的那伙山匪所在山寨的名字,顿时知道这群匪徒确实有其厉害之处,气势上弱了几分,但嘴上仍不饶人:“荒郊野岭的,姑娘家见到两个男人难道还要凑上去不成?”
“你这臭丫头怎么说都有理!”那瘦猴也分毫不让,只是碍于另一人,并没有对纪淼淼上手。
然而另一边的国字脸大汉却并不恼,只是神色不变地瞧着她,那目光冷冷的,盯得纪淼淼心里发毛。
他看了一会儿,忽地轻飘飘地飞来一句:“这小娘们虽穿得不错,言语之中却如此粗鄙,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这衣服还有外面那马,说不定都是不知道从哪偷来的,我清风寨为生民计福祉,容不得这种不轨之人大放厥词,把他衣服给我扒了。”
纪淼淼一惊,着实没想到这大汉看着不是个坏人,结果上来却要扒她的衣服,她虽来自现世,并不如这里的人这般封建保守,但也不代表她就能容忍如此侵犯。
眼看着那瘦猴得了命令,色眯眯地向她越靠越近,纪淼淼当即大叫起来:“滚开!你们这群流氓,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却原来干的都是这种事!真是不要脸!呸!把你的脏手拿远点!”
然而国字脸大汉却不为所动,瘦猴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衣领。
纪淼淼当即眼一闭,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大喊道:“你们可知我爹是谁吗,若是我在这里受了欺负,我爹定然明日就把你们一锅端了!住手!我爹可是当朝护国大将军纪岳连!”
“停手。”国字脸说道。
瘦猴得了命令,虽然颇有些遗憾,但还是不得不停了下来。
没想到到了这里还得拼爹,纪淼淼突然有些不着边际地想。
原本她并不打算报上纪岳连的名头的,一则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害怕万一这伙人得知后利用自己威胁纪岳连,使其剿匪时难免束手束脚,二则本想沉住气探探这帮人的虚实,却不想自己先被探了出来。
“去报大当家。”国字脸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瘦猴得了命令,不情不愿地走了,末了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纪淼淼一眼,仿佛真在惋惜没能完成刚刚的事情一般。
纪淼淼被他最后那个眼神恶心得不轻,嫌恶地别过脸去。
此时纪淼淼才得空观察这间关着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狭小阴暗,里面还并未点灯,只能借着窗外如水一般流淌进来的月光,才能勉强看清屋中摆设。
――除了稻草,什么也没有。
纪淼淼有些无语,合着这些人就把自己关在这用来放马粮食的杂物间啊,他们的据点连个像样的牢房都没有吗?
国字脸没怎么直视她,却仿佛知道她在四处打量一般,沉声道:“不必看了,这屋里除了稻草什么也没有,没什么能助你逃出去的东西。”
此时纪淼淼才发现,虽然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国字脸却离她足有五步远,不仅不像刚刚的瘦猴一样那般赤/裸裸地盯着她看,甚至都不怎么用正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