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在邵远之从聚福客栈出发的同时,赵府的马车也停在了将军府门前。
有只手从里面掀开门帘,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便走了出来,引得街上尚未出阁的少女们纷纷侧目。
那人便是赵拂羽,身量比两年前又长开了些,亦如青松一般更加挺拔了,往那儿一站,便好似把“一表人才”四个字写在脸上,不知道是京中多少闺阁少女的梦中人。
他时年已满二十又二,却仍未成家,只因官至刑部尚书的父亲坚持认为男儿应当先立业后成家,加之他从小便和纪淼淼玩得好,许多闺秀慑于纪淼淼的“威名”,也不敢向赵拂羽递出那方锦帕,生怕惹得那混世魔王心里不痛快,为自己招来灾祸。
赵拂羽早已行了冠礼,却仍喜欢把头发束成马尾,觉得男人成亲后才应当束发,而现下他仍孑然一身,便是要那般打扮才显得潇洒,也对分明没行过冠礼也要束发来“装腔作势”的陆暄很是鄙夷。
而今日,陆暄终于要行冠礼了。
两年以来,赵拂羽虽然仍然看不惯陆暄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但陆暄毕竟是纪淼淼的夫君,他与纪淼淼熟络,往来之间不免要见面,是以即便不喜,现在看着看着也觉得顺眼了些,并不似先前那般厌恶。
尤其是清风寨之事刚解决的那阵,赵拂羽看陆暄横竖都不顺眼。
毕竟说起来,如果不是那天陆暄对纪淼淼态度不好,纪淼淼也不会生气出走,自然也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了,为此,甚至还曾对陆暄大打出手。
想起那日,纪淼淼至今仍觉得心惊。
她虽然知道赵拂羽与原身要好,却也不知道两人竟要好到了如此地步。
那时陆暄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日赵拂羽来探视,纪淼淼还奇怪赵拂羽为何要探视陆暄,却不料那人上来便一拳砸在了陆暄脸上。
陆暄身子骨本就比不得整日习武的赵拂羽,又刚受了伤,生生受了那一拳后,直接摔在了地上,嘴角一牵,便流下一条细线般的血。
纪淼淼当时吓了一跳,拽着赵拂羽的胳膊问他:“你干嘛啊,怎么见面就打人啊?”
赵拂羽斜睨一眼陆暄,虽然是对纪淼淼说话,眼神却没从他身上离开,牵着嘴角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话来:“我就看不惯他这个孬种样!”
谁料一向打不还手的陆暄竟然破天荒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回了赵拂羽一句:“不知赵公子,管别人的家事做什么?”
赵拂羽没料到陆暄竟还敢还嘴,登时便要再上去给他一拳,被纪淼淼拦住了。
从那时起,纪淼淼便发觉,陆暄似乎对赵拂羽格外有敌意。
她不是木头,陆暄说的那句话中的占有意味又太强,让纪淼淼忍不住想入非非。
只不过那件事之后,陆暄仍然该干什么干什么,对纪淼淼的态度也没什么改变,系统记录的好感度也还是时高时低起伏不定,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陆暄的冠礼其实算不上什么正经的正式冠礼,碍于身份,根本没请几个客人,赵拂羽算一个,邵远之也勉强算一个。
而流程和场地也简陋到了极点,只在平日讲学的小书房举行,而由邵远之为陆暄加冠取字。
赵拂羽到时,纪淼淼、慎儿、纪岳连和陆暄已经到了,纪岳连按陆暄的意思,没安排什么傧相,便还差个邵远之就可以开始了。
虽然少年的冠礼简陋到甚至称不上是冠礼,不过想想原著中,陆暄甚至没有加冠取字的机会,纪淼淼便觉得,陆暄或许心底里也是满足的吧。
她下意识朝陆暄看去。
即便是今日,少年也只着一袭白衣,广袖长衫把他衬得身量很是高挑,这两年来又窜了个子,如今已经和赵拂羽差不多高了。
唯一没变的,大概便是他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等着邵远之的到来。
不知怎么的,从赵拂羽来了之后,纪淼淼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原本陆暄也不说话,可从赵拂羽来了之后,便好似浑身散发着冷气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赵拂羽亦是如此,和这两年来每次与陆暄的见面一样,招呼也不和他打,看见他便像看见透明人,冷冷地一眼扫过去,再热络地和纪淼淼与纪岳连打招呼。
每当这时,纪淼淼便觉得更冷了。
纪淼淼甚至觉得,这人主动要来参加陆暄的冠礼,怕不是就是来折磨自己的吧?
好在没过多久邵远之便来了。
今日将军府特意遣了马车去接,他将自己收拾得很是体面整洁,不像往常一般总有这里那里沾了灰尘,打眼一看,倒真有了几分翩然儒风。
邵远之抬眼一看,先向纪岳连见了礼,便道:“都来了,那便开始吧。”
这两年来邵远之起初是看不惯纪淼淼不讲理的霸道作风,上课的时候总板着个脸,后来便成了习惯,久而久之,竟真有了几分先生的样子。
与两年前的样子大为不同,如今他一开口说话,甚至都自带为人师表的威压。
标志男子成人的加冠之礼,照理说是该在宗庙里,有父兄主持举行的,可陆暄情况特殊,若非纪岳连一力坚持说冠礼乃是男子顶天立地的开始,怕是陆暄可能连办都不会办。
漆盘已经放在了案上,上置一顶玉冠和一根竹簪。
这两年来,纪岳连对陆暄时时关照,虽然也有心存愧疚的缘故,但到底还是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那日清风寨之战结束后,纪淼淼便向他说明了情况,他自然也明白放箭乃是陆暄自己的选择。
在那种情况下――虽是九死一生的险局,但也仍有一分生的希望,纪岳连自问若换作自己,也无法像陆暄那般破釜沉舟、不顾一切。
这种对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的人,让人尊敬,却也让人不由得惧怕。
这两年间,纪岳连对陆暄时有关照,其中不乏真正的关心,但更多的,或许还是忌惮。
――他怕自己会养一条中山狼,到头来不仅好心没好报,还会被反咬一口。
可是暗中观察过后,他却没发现任何破绽。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是陆暄真的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即便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也能随遇而安。
而第二种……
纪岳连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性都觉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