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自导自演
秋天是个非常短暂的季节,树上的叶子刚刚开始泛黄,凌冽的西北风就呼呼的刮个不停,席卷着沙粒子抽打在脸上隐隐作痛。出了长城碍口之后,又往前走了四日,已远离大明疆域,逐渐到了套北深处。
一百六十多辆车马满载着各色货物在荒凉空旷的草原上缓缓前行,仿佛一条蜿蜒的长舌。
这是首次以西北宣慰司名义大规模的走货,各项准备工作进行了一个多月,由张宁亲自带队准备贩往纳颜部。
这么多的货物,主要包括茶、布、棉、器,多是最常见的普通货物,准备贩运到纳颜部去做交易的。
“天色晚了,再往前走会错过水源……”张宁说:“准备就地扎营吧。”
在张宁的命令之下,整个队伍停止前进,将货物归拢到一起,把牲口卸下来喂食草料,其他人等则安营打水,为露营过夜做准备。
“牲口都喂饱了,水囊全都装满,以后的三日的行程之内就再也没有水了。”曾经有过这条路径的乌方石大声的吆喝着……
夜色徐徐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把银白色的月光泼洒下来,广阔无垠的大草原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温柔了很多。张宁半躺半坐在货箱子上,守着熊熊篝火和手下们闲聊。
“听你的口音,是安塞那边的?”张宁对身旁的那个小兵说道:“什么时候加入的缉私营?”
小兵年轻的有点过分,嘴巴上刚刚冒出一抹细密的容貌,在篝火的照耀下脸庞黝黑发亮,啪的打了个军礼:“回大人的话,四个月之前加入的。”
看着小兵拘谨的表情,张宁微微一笑,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你叫什么名字?”
“黑盆,我叫姬黑盆……”
乡下的人吗,大多粗鄙无文,很难有一个正式的名号,而且人们素来信奉“歪名好养活”的传统,很随意的给孩子们取一个小名也就算了。
“你多大了?”
“十七。”
“怎么想起到我这里做缉私兵的?”
“因为俺四哥就是缉私兵,”这个叫姬黑盆的小兵说。
“你哥叫什么名字?”
“黑罐,姬黑罐。”
又是一个很有乡土气息的名字,同时也是一个耳熟的名字。
“俺哥以前是驾辕的,使的一手好牲口。在锅盖川做了几个月,后来没活干了干脆就做了缉私兵。后来就捎信给家里,说缉私兵是个好营生,能吃饱还能攥下钱……”
在乡下,能赶车会驾辕,就已经可以算是拥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了。只不过乡野之间真正能拥有车马牲口的人家很少,雇得起车夫的则更是少之又少,在绝大多是情况下,这样的“技术人员”通常都不会有什么活干。
在锅盖川关口的建设时期,很多这样的年轻人纷纷赶过来挣一碗饭吃,发觉这边的情形真的很不错,不仅能吃饱还能攒下一点宝贵的老婆本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想方设法把家里人“弄过来”。很多和姬黑盆一样的年轻人就是这么来到锅盖川的。
“上次去纳颜部没有你吧?”
只做了四个月的缉私兵,仅仅只是刚刚完成最基本的训练而已,肯定没有经历过纳颜部事件。
小兵很老实:“我没有去过纳颜部,若不是吃上了这碗饭,以前从来没有出过碎金镇呢。不过我听俺哥说了,打仗也就是那么回事……”
作为一个曾经去过纳颜部的“老兵”,这个小兵的兄长已经对他传授了宝贵的战斗经验:“打仗就是往前冲,当官的一发令,就闷着头的往前冲好了……”
当兵就是服从命令往前冲,真是一个简单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逻辑。
“打仗可没有那么简单,等你经历过真正的战斗之后就明白了。”
“俺哥说,打仗和打架是一回事,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俺可没有少打过呢……”
这个时代的乡野少年,打架的经验异常丰富,为了争夺田地、水源,或者是因为田拢地界什么的,全都依靠打群架来解决。哪怕是在村子内部,家里若是没有几个能打能抗的硬后生,肯定也是要吃亏的。
“打仗会负伤,还有可能会送命,你怕不?”
小兵的态度很坚决:“不怕。”
“真的不怕?”
“真不怕。”小兵说:“其实我家里早就穷的过不下去了,村子里的很多人都出逃荒了,我听说他们打砸了县城,有些运气好的抢到了粮食财货,运气不好的就送了命……”
现如今这世道,活不下去的人不在少数,为了挣一条命,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出去做贼也就是成了很多人最现实也虽无奈的选择,而加入到流民当中和官兵对抗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眼睁睁的等着饿死吧?
揭竿而起攻打县城之类的事情早就不新鲜了,每次都杀的人头滚滚,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和那些做贼的、做流民的人比起来,姬黑盘能有机会来到缉私营当兵,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好机会罢了。
在这样的世道里,死人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早已屡见不鲜,大家都是在惶惶艰难中挣命的草芥蝼蚁罢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死去,唯一的区别就是死的早晚和方式而已。
“服从命令比闷着头往前冲更要紧。”张宁笑道:“既然是当兵的,就得服从命令,没有上官的命令不要往前冲。当然,有了命令是一定要冲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
就在这个时候,营地外围猛然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铜哨声。
敌袭,这是敌袭的信号。
小兵顺手抄起身边的长枪就准备冲出去,身后却传来一阵阵甲叶子撞击的清脆声响。
是乌方石。
乌方石穿着一身精良的半身甲,用带着刀鞘的腰刀大力的拍打着小兵的肩膀头子:“乱什么?看看你慌成个什么样子?”
“我……我没有慌,只是要去应敌……”
“应个屁的战,你听到了应敌的命令吗?”
“我……没有……”
“那就老老实实给我坐着,什么时候你的长官下了应敌的命令再说!”